林如海笑道:“我寫了幾十年的字,得你的評價居然和薔哥兒認真寫了幾個月的一樣?” 梅姨娘淺笑道:“老爺是探花之才,不過不勝在書法上便是。” 林如海對目露不解之色的賈薔道:“你梅姨娘自幼在其叔祖家長大,她叔祖乃是名滿天下的書法大家涪翁先生。涪翁先生在世時,你梅姨娘為其洗筆丫頭,練就一副好眼力。只可惜,涪翁先生故去后,梅家只有一庶出孫輩去鉆研書法,也不怎么成器,余者都去鉆營如何賣鹽了……” 許是見賈薔聽聞“賣鹽”兩個字后,面色驟變,連看林如海的眼神都微妙起來。 林如海何許人也,這等變化雖也細微,可如何逃得過其細心觀察? 他輕拄竹杖好笑道:“你啊,果然如你姑姑所說那樣,心思敏銳。我與涪翁先生是多年好友,卻從無利益相干。他臨終前,將你梅姨娘托付于我,僅此而已。不然,我還能收受梅家的賄賂?” 賈薔心中汗顏,前世在網上見過太多陰暗且不斷反轉的事,看了十幾年,所以一遇到事,總愛往陰暗面去想,他躬身認錯道:“姑祖丈,是我胡思亂想了?!?br/> 林如海擺擺手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些,也不怪你。只是往后,記得要養君子浩然之氣,不妨坦蕩正大一些……好了,這些話且不多提,夜已經深了,你那房里人房里人都在外間呼呼大睡多時,你也快熬不住了。今晚我與你梅姨娘前來,一是看你是否果真踏實練字,二則是看你是否真如你姑姑夸的那樣,有書法天賦。其三嘛,我還有一私事,要勞煩你走一走?!?br/> 賈薔聞言忙道:“姑祖丈有事盡管吩咐就是,豈敢稱‘勞煩’二字?” 林如海笑了笑,道:“你梅姨娘的叔祖母,后日要在梅園過七十大壽,送了請柬來。原因我身子骨不好,你梅姨娘便將請柬收起來,誰也沒說。如今我身子骨好了些,她倒不必拘束在家里。不過只她一人去,顯得單薄了些。梅家這些年從未求過我辦事,如今鹽務都交待出去了,我也快離開揚州府,倒不妨往來往來。我動彈不得,你林姑姑也還不到見外客的時候……本想讓你璉二叔走一趟,可他比不得你安穩,來揚州旬日里,倒有一大半功夫不回來住。所以,我就想讓你代我走一遭,如何?” 賈薔苦笑道:“姑祖丈,這等事原本是義不容辭的。莫說跑腿一回,就是跑腿十回都是小事。只是我的輩分……不是每個人都如姑祖丈這般,萬般禮法皆于心,行事從心所欲而不逾矩,不以輩分凌人。以我的輩分,進了那梅園,又該如何行事?” 林如海聞言呵呵笑道:“說的也是……既然這樣,你就以我妻族族人,和我的記名弟子的身份去罷。你梅姨娘會對梅家說明白,我雖贊你之天賦,可是身子骨不好,不能好生教導,故而只記一名。” 所謂記名弟子,只是記個虛名而已。 但賈薔聞言卻是大驚! 之前他讓鐵頭八百里快馬加急南下救林如海時并未想過能得到什么回報,相反,他是為了報黛玉的救命之恩和贈參之情! 可是顯然,林如海沒有輕輕抹過此節,在默默考察了他旬日之后,在今夜給出了他的答謝。 以林家四世列侯的門楣和祖蔭,以其探花郎的身份,還有其為天子坐鎮江南十數載,先喪獨子后亡發妻,便是連他自己的性命都差點沒熬過去的莫大功勞加苦勞,以如此身份,收賈薔為門下記名弟子,這個分量,何其重也! 足以為他擋下以后來自士林清流乃至隆安帝的攻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