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言(下)
而這其中,按照行事與個人作風來看,張浚的嫌疑最大,閻孝忠的嫌疑最小……至于三位宰相,反正是辯無可辯,洗不干凈的。
事實上,這應該就是之前官家提出開舉吏員時,只是稍作退讓便被通過的又一個重要緣由了,宰執們身上都擔著嫌疑呢。
“官家!”
就在小林學士的大腦漸漸運轉如常的時候,容貌黝黑的閻孝忠卻忍不住在此關頭直接出列相對。“此事臣絕對是一片公心,因為臣以區區唐州知州的資歷,又有過被俘之事,能權知南陽府,已經是了不得的前途了,此時污蔑宰相,于臣并無半點好處!”
“朕說了!”趙玖難得板著臉相對。“此事沒有誰有錯,休得再提!”
閻孝忠無奈,只能俯首稱是,見此形狀,原本心中微微鼓動起來的張浚以及幾位相公,也都各自肅然,不敢再說什么。
“至于軍婚的事情,須防著曹魏時趙儼‘活人妻’之事,其余朕就不過問了,呂相公老成有識,自可緩緩作為。”趙玖放松面孔,從容再言。“都說說范瓊吧!”
呂好問此時渾身釋然,聞言也不說話,卻是直接看向了汪伯彥,而汪伯彥會意,也趕緊出列恢復了奏對,卻是嚴肅緊湊了不少:“官家,好教官家知道,臣這幾日研判范瓊一事,與其余幾位相公擔負疑難不同,范瓊就在襄陽,所以多有探知、應對,如今皆在此處。”
說著,這位樞密副使卻是將一個札子從懷中取出,然后無視了起身后趕緊過來取的藍珪,反而直接塞給了一側呂好問,再由呂好問遞給藍珪。
“確實詳盡……汪相公辛苦了。”趙玖打開札子,只是一眼看下去便不由緩緩言道。“原來范瓊沒有占據了整個襄州,只是集中盤踞在襄州、鄧城、牛首一帶……兵力三萬,這么多嗎?!”
“好教官家知道。”汪伯彥趕緊嚴肅解釋。“范瓊自行在出發,不過三四千兵。但到了此處與軍賊李孝忠兄弟對壘時,卻又從京西南路、荊湖北路招攬了不少兵馬……彼時他是軍,而李孝忠是賊,各處軍州自然配合妥當,所以等到李孝忠被他驅除后,他手上大約是一萬出頭的兵力,而這一萬兵,便是他的根基和倚仗了。”
趙玖緩緩頷首。
畢竟嘛,那時候范瓊還是有和平解決可能的,自然不會過分,所以是受制于編制與后勤的。實際上,當時韓世忠、張俊、劉光世,其實都是一萬左右的核心兵力。
“等官家殺了劉光世、丁進之后,此人懷懼,便開始稍作整備,又在本地招攬了一些兵,但也并未過分,加一塊也不過是一萬五千眾……”汪伯彥繼續嚴肅講道。“但官家莫忘了,完顏銀術可當日因為陜州之事走的匆忙,只將他從太原帶來的那個萬戶帶了回去,以至于之前鄧州這邊許多降了金人的京西本地敗兵無處可走,而偏偏官家的御營大軍又壓了過來,便只好都仿效那個趙宗印一般,往襄陽去了。”
趙玖微微頷首,卻也從容:“如此說來,正好一舉擊破,倒省的咱們浪費時間了。不過,王卿這札子上面說,對范瓊猶可以朝堂大義應對,又是何意?難道事到如今還要招降?”
“這怎么會呢?”汪伯彥難得失笑。“此獠之前坐視完顏銀術可橫行京西,又屢調不至,官家方城那最后一次召喚也都不來,可見此人端端是留不得了……但是官家,范瓊情知官家不能容他,鐵了心要做逆臣賊子,可他下面的那些兵馬將佐卻未必想隨他。這些人,到底是官家名義上的臣子,朝廷名義的軍士,以前官家不來,范瓊反意不顯,這些人尚能安穩,如今官家都引大軍到了南陽,他們豈能安穩,豈能不憂懼前途?”
趙玖再度頷首……其實,不要說范瓊的下屬了,就是明知道不能被中樞容忍的范瓊本人也都畏畏縮縮,不敢下定決心真的造反,這一點從之前一年,無數巴蜀賦稅財貨從長江轉漢水,經襄陽至南陽,而此人卻居然不敢截斷運輸便可窺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