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來了
而不提萬俟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輕易敷衍了一番,然后回去休息。只說另一邊,殿中侍御史李光李泰發(fā)聽了對方言語,微微振作,便自帶著熱水壺回到住處,先泡了腳,然后便早早上床,但其人上床之后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中間取書來讀,也只覺混沌一片。
畢竟嘛,剛剛?cè)f俟卨一番姿態(tài),看似姿態(tài)嚴明,其實只是空話與敷衍而已,所以,李光雖然一時得了安慰,但內(nèi)心深處的疑慮卻從未被打消。實際上,現(xiàn)在這位李御史滿腦子依然還是南陽安好,而趙官家卻犯渾誤事,以至于大局崩壞的念頭。
這不是近日才冒出來的念頭,而是圍城前便和林杞等友人討論,并接了遠在東南的恩相李綱書信提醒后起的念頭,只是如今林杞等人多被發(fā)怒的趙官家與呂頤浩驅(qū)趕到了襄陽,然后城池被圍,書信斷絕,城中只有李光一名李綱派系重臣,又眼見著趙官家近來姿態(tài)乖戾,心中著實憂懼,這才不得已與他人討論的。
然而,李御史躺在榻上,想來想去,一面憂思不斷,一面卻又難以想通……別看他今日對萬俟卨說的是擔憂官家不去襄陽,但其實,官家真不去襄陽,真就在南陽耗著,在他看來,也不是不行。
畢竟,身為擁有監(jiān)察權的殿中侍御史,李光很清楚眼下南陽的情況,物資充分,城防留有余地,眾人想到?jīng)]想到的,趙官家和陳規(guī)這個兵部尚書都有準備……譬如說,李光之前也算是參與了東京圍城的靖康老臣了,但他實在是沒想到趙官家居然妥當?shù)绞孪仍诔莾?nèi)挖了蓄水池以儲存石炭?
更不要說這種早早支開多余居民,將城池實際上變成一個大軍營的做派了。
而這幾日,眼見著金人花樣百出的工程手段屢屢受制,他這個御史有時候竟然會覺得,哪怕城墻全沒了,靠著城內(nèi)這些軍坊,南陽似乎也能與金軍耗下去!而大宋也絕不會再重復靖康之恥,再度陷入亡國之危!
沒錯,哪怕是李光現(xiàn)在都隱隱覺得,只要這么耗下去,哪怕東京和長社全都沒了,金人又來了幾萬援兵,卻也遲早會被酷暑、傷亡給弄得疲憊不堪,最后狼狽而走。
或者說,適才對上萬俟卨,李光當然是要根據(jù)政治立場做出表達,但從心底而言,他這些日子已經(jīng)隱隱對眼下這位年輕的官家有幾分服氣的,也對局勢沒那么悲觀……只是,身為一個老臣,而且是典型的儒臣,他對趙官家如此脫離官僚行事,多少有些本能畏懼罷了。
而正是出于這種矛盾心理,才會被萬俟卨給輕易糊弄開。
實際上,不只是李光心思矛盾,就在李光住處對面,早已經(jīng)熄燈的一間房內(nèi),望著黑洞洞的房頂,萬俟卨居然也在一連串胡思亂想之后與李光不謀而合了——他現(xiàn)在也覺得和東京相比,南陽絕對可守;而與二圣相較,趙官家也絕對是可以倚仗的一個官家。
不然以他的為人,之前就不會隨從這位官家留在南陽賭這一把了。
且說,和儒臣姿態(tài)明顯、派系分明的正人君子兼大臣風姿的李光不同,萬俟卨的念頭就更通達了,在他看來,之前東京失守,釀成靖康之變,二圣其實干系重大。
其中,太上道君皇帝(宋徽宗)膽怯無能,遇敵便走,先丟大軍于河北,復傳位南狩動搖軍心人心;而淵圣(宋欽宗)卻是典型的隨風倒,今日聽這個,明日又聽那個,金軍來到城下軟弱不堪,金軍一走又心存僥幸,強行冒險……最后致使局面大壞!
而無論如何,今日南陽城中的這位官家雖然一開始明顯因為初登大寶,有些慌亂,但等到金人去年那次南下侵略后,對方還是迅速做出決斷,然后有效吸取了二圣教訓的:
一來以身作則,堅決抗金,絕口不提任何媾和之論;
二則立場堅定,用人也好,做事也罷,都算是有始有終,孩視他的李綱李伯紀,明顯不信任他的宗澤宗汝霖,有些無能的呂好問,毛病多多的韓世忠,基本上都能不計前嫌,做到一任到底!
至于之前許景衡那番新舊黨政的風波,彼時雖然尚未入仕,但萬俟卨后來聽人說完始末之后,居然覺得這位官家其實是有幾分圣君姿態(tài)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