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理
“官家喝多了!”呂好問拂袖憤憤。
“太史公說,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趙玖醉意已有五分,卻是不管不顧,望天而嘆。“莊子云,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橫渠先生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更有屈原天問一百七十二問,朕想了許久,早已經心知肚明,那就是天理之說它到底是要有的!有了它,朕驅儒臣事半功倍,沒有它,朕便是事倍功半!”
呂好問看了一眼自己兒子呂本中,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各自嘆氣……那意思很明白,這位官家喝醉了,這話明明呂好問之前親口說過的。
“要朕來說,胡安國最大的問題在于把什么都當做‘氣’,殊不知,他這個氣太寬泛了,應該一分為二,一則是道理,二則是物質。”趙玖望天言語不休,嘴邊白氣不停散去,卻又不停再涌出來。“所以,咱們要這么改,所謂天理,一是天之理(宇宙運行基本規律),二則是天之原(構成宇宙的物質,可以是原子)……東西和道理,不是一回事,咱們得把物質從天理這個概念上先剝出來……呂相公你說對不對?”
你還別說,呂好問和呂本中怔了一怔,居然覺得這官家的醉話還挺有感覺,甚至跟二程、佛門、理學中的說法是有這么一點聯通的。
“那敢問官家……”呂好問幾乎是無奈之下,決定敷衍一番,反正窮究下去這位官家肯定跟那些理學道學前輩們一樣走入死胡同。“既說到屈子《天問》,那臣冒昧,借《天問》問上天子幾問……若是這般的話,‘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天地沒有形態之前,宇宙到底怎么一回事)?’”
“自然是天之理先存(先有宇宙運行基本規律),匯聚為太極(宇宙原點)。”趙玖面色通紅,從容做答。
呂好問也不在意,反正是初始設定嘛,隨便怎么說,所以,這位公相只是點頭,然后繼續敷衍追問:“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像,何以識之?(然而那片混沌到底是怎么弄到被分曉狀態的)?”
“太極猝然生陰陽(宇宙大爆炸),陰陽之中生出天之原(原子在宇宙大爆炸后漸漸形成)。”趙玖望著天空,脫口而出,這是他憋了兩三個月才整飭出來的名詞代換。“天之原既出,遵循天之理,遂生萬物(原子形成各種物質),萬物亦循天之理,自然清晰可辯。”
呂好問稍微思索了一下,大約確定這個邏輯目前還是通的,便繼續敷衍追問:“官家此番言語,已經將《天問》前幾問說到了,那敢問官家,萬物既生,陰陽既曉……接下來明明暗暗,惟時何為(天黑天亮是怎么回事)?”
“天之原生萬物,萬物之中有極陽之物去陽收陰,為球狀,便是太陽;有極陰之物,也是球狀,為地球,去陰收陽……地球自轉,又受太陽吸引繞太陽公轉,明暗自生。”趙玖脫口而出,卻又有些緊張,儼然是怕自己二把刀水平無法做到邏輯自洽。“其實這些東西,以后可以慢慢驗證……總比佛家大千世界、小千世界強……朕知道呂相公的疑問其實不在這里。”
呂本中雙目茫茫,儼然是被太陽球狀,大地球狀,自轉公轉給弄暈了。
不過,其父呂好問聞得趙玖言語,倒是嘆了口氣,放棄了對這個兩個球的思索直接進入到了關鍵:“那敢問官家,天之道也好、天之理(宇宙運行基本規律、真理)也罷,如何能映照在人身上?人又如何去獲得天之理呢?”
“人身本物,”趙玖情知來到關鍵,卻是硬著頭皮答了下去。“物載天理。”
“照這般說。”呂好問終于失笑。“萬物皆載天理才對?”
“正是此意!”趙玖扔下手中空杯,拍案而對。“所以要格物致知,格萬物而窺天理!”
呂好問張口欲言,卻一時有些恍惚,因為聽起來好像真把人跟物還有天理連上了?而且之所以能連上,還就是一開始趙官家把胡安國那個籠統的‘氣’,給分成天理和萬物,將萬物從原本混沌的天理概念中剝去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