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本心
邵樹德愣了一愣,最后憋出一句:“忠于王事,四處征戰。”
當年的自己,年輕,純粹,有野心,講義氣,不愛享受——事實上也沒那個條件。又是個小軍官,在少女眼中一定也是充滿著光環的。
現在的自己,不再年輕,不再純粹,野心倒是愈發大了,雙手沾滿血腥。義氣自然還是講的,但也摻雜了政客的狡猾。日常用度、享受與以前更是天差地別,隊正與郡王的生活——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大王和以前不一樣了……”繡娘略微有些失落:“看人的眼神不一樣。以前有憐憫,有仁愛,現在就像——像想讓每個人都跪在你面前一樣,身邊也都是想攀附你的人。”
王氏瞪了她一眼。
“這就像是爬山,你爬到一個新高度后,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世界,你的想法也會跟著改變。”邵樹德找了個馬扎坐了下來,道:“以前每做一件事,考慮的不需要太多,只憑自己本心即可。但現在做一件事,往往身不由己,每個人都看著你。我,回不去以前那個樣子了,人都是會變的。”
若是偉力都歸于自身,或許可以憑本心做事,但自己的偉力在于集眾,牽扯的就太多了。
權力,當真是世界最厲害之物,任你如何英雄了得,都難逃腐蝕。它可以讓一個少年反清志士變成漢奸,也可以讓熱血革命青年變成軍閥。
沒有理想的糾偏,人的變化就是這么快。自己的理想是什么?還百姓一個安定的秩序,讓他們過上該過的生活。這個過程中,或許有很多人原本安定的生活會被自己打破,或許有不少無辜的人會因為自己人頭落地,或許自己的理想只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笑話。
但自己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紀了。不會再糾纏到底是殺了更多人還是救了更多人的道德悖論,我不是道德君子,權欲、理想,并不是一定對立的,只需堅守住底線,砥礪前行即可。
“還要感謝繡娘呢。”邵樹德突然笑了,說道:“這些年,一直打打殺殺,能夠靜下心來思考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今明析了本心,前路當更加清楚。”
說罷,他解下了披風、佩刀、步弓,道:“得繡娘當頭喝問,此物便贈予你了。”
“以后若有人敢欺負你,拿出某的佩刀,讓他跪下。”邵樹德眨了眨眼睛,開玩笑道。
說罷,便帶著眾人離開了院子,翻身上馬,回家!
與此同時,振武軍節度使王卞也已收拾行囊,帶著家人南下長安。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后面的去處,也沒心思繼續待下去了,不如早早回長安,此時已經是光啟元年十一月十二日。
至于兩地的軍士,明年才會南下。這萬把人,邵大帥暫時沒有將其收入衙軍,因為養不起。年前發了一次賞,待明年發兵時,再發一次賞。
如果西征順利,打下蘭州等地,收獲蕃部牛羊,然后再開礦煉銅,日子應該會好很多。到了那時,再把天德軍、振武軍納入衙軍系統,也就水到渠成了。
本卷結束,下一卷《近年如此思漢者,半為老病半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