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東西一線上的攔路石
王小屏蹲下身,撿起一塊石子丟入江水。身邊的僧人,“睡著”的時候,在世人眼中就喜歡說渾話,比如逮著一個老百姓就說“貧僧知你前生來世,早投胎去可享大福,你死不死”,把人嚇得不行,要不就問別人“吾輩生于天地間,是當草木魚鳥為近鄰,還是鄉親”要么捫心自問:“我之所想所思所求,是否天注定,我之不想不思不求,又是否一樣難逃天注定既然如此,如何才能真正自得自在”而且這位僧人經常在河邊做那“問佛”的舉措,大聲詢問“如來,如何來”“歡喜佛,何謂歡喜”,凡此種種,都讓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老百姓們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念在還有個不奇怪的王道人,這才沒有去報官。
劉松濤手中的竹竿罕見甩起過,問道:“你還在想著冰炭同爐的事情呂祖想得清楚卻也說不清楚的難題,你偏偏為難自己,有何裨益”
王小屏微笑道:“武當山上修行,五百年來一直堅持做小事,不當大人物,所做之事,無非是長添燈草滿添油。修己,不求登仙,順其自然,這之前都要下山游歷,更多忙著修他人。山下的世道是好是壞,都不耽誤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你講呂祖沒能說清楚三教熔合的根祗,可武當山從來沒有先人做不好后人就不去做的規矩。就像眼前廣陵江水,去勢兇猛,歸功于前水開路,后水走路,缺一不可,否則就沒有眼前滾滾東流奔入海,以至于綿延數千年的宏大氣魄了。”
劉松濤感慨道:“難啊。”
王小屏轉頭問道:“你想清楚了沒有”
劉松濤點了點頭,說道:“劉松濤要為自己尋一人,爛陀山老僧要為天下佛統傳承,去攔一人。既然明知所尋之人已不在,就不用找了。”
王小屏笑問道:“我曾經答應過小師弟,大概跟你所攔之人是同一個,到時候是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劉松濤平靜道:“你吧,到時候貧僧還能為你念經幾句。況且貧僧暫時還不能死,攔不住便攔不住,讓開道路便是。但你王小屏,或者說你王小屏的劍,則不行。”
王小屏說道:“也行。給人祈福禳災一事,我比起師兄弟們,差太遠。”
劉松濤笑道:“你的劍,是好劍。擱在一百年前,貧僧一樣會惺惺相惜。”
一直冷面冷心的王小屏突然沒來由笑了。
記起了當年在武當上上,那個練刀的年輕人,去紫竹林溜須拍馬的時候,嘴上所謂的劍術卓絕,劍法入神,其實應該是那個賤字才對吧難怪小師弟那時候一直偷著樂,又不敢笑出聲。
徐偃兵單槍匹馬離開了北涼邊境,在幽州河州交界處駐足。
還有個少女去見過了墳頭后,就離開北涼道,扛著一根尚未金黃的青嫩向日葵,她走得不快,因為沒有想著去見老黃一面。
她戴了一頂不合時宜的貂帽,也不知是誰送的,讓她如此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