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此地起佛國,他處下大雨
渾身鮮血的年輕僧人嘴唇顫抖,低頭呢喃:“師父,你說情至深處知悔不愿悔。你說的這些道理,我總是不懂,但是沒關(guān)系。往西去便去,成佛便成佛。”
不知為何,剎那之間,滿身猩紅變作金黃色。
視線模糊的僧人艱難轉(zhuǎn)過頭,望向城頭,滿臉淚水卻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似乎在告訴誰一些什么。
他轉(zhuǎn)回頭后微微彎下腰,伸手撥了撥身前腳邊的沙地,似乎又是在為擱置某樣物件而騰空什么。
他雙指彎曲,輕輕一叩
天地之間。
驟然響起一聲清脆悠揚(yáng)的木魚聲
柳蔭下,少女猛然哭出聲,睜開眼后,茫然四顧。
當(dāng)她看到笨南北還在,還多了那襲白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一下子哭得更兇了。
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扯了扯師父的袖子,嗓音沙啞道:“師父,東西到底怎么了”
白衣僧人把他閨女摟在懷中,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傻閨女,別怕啊,爹和笨南北都在這兒呢。”
白衣僧人伸出手掌在女兒額頭一抹,李東西沉沉睡去。
這一次,她無夢,睡得格外香甜。
李當(dāng)心讓女兒繼續(xù)坐靠著柳樹,幫忙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痕后,這才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轉(zhuǎn)身對旁邊的小光頭說道:“南北啊,等東西醒了,就帶她去武當(dāng)山上的紫陽宮,你師娘正在那里等你們。她埋怨山上道觀的齋菜沒油水,不好吃,很是想念你燒飯做菜啊。記得在山腳小鎮(zhèn)多買些雞鴨魚肉,等我回來,晚上咱們一家人好好撮一頓”
南北小和尚為難道:“我和東西都沒錢啊,師父你有”
白衣僧人瞪眼低聲道:“到了北涼,姓徐的能不管飯大不了你們?nèi)ツ莻€(gè)叫逃暑鎮(zhèn)的地方,扯開嗓子自報(bào)名號(hào),就說是我李當(dāng)心的閨女和徒弟”
小和尚追問道:“如果不管用,咋辦”
白衣僧人沒好氣道:“那你上山后就去姓徐的茅屋菜圃,偷摘幾根黃瓜,涼拌。”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唉聲嘆氣。
白衣僧人緩緩起身道:“自己看著辦就是,師父要趕去給那小子送行一程,離陽北莽兩朝皆滅佛,唯獨(dú)北涼敬佛,若這就是天理難容,那貧僧無禪,倒是要好好念一次禪了。”
小和尚緊張萬分道:“師父,跟徐鳳年見著了面,一定要和氣啊。他人很好,對了,師父你這次下山?jīng)]有帶那把磨好的菜刀吧要是帶了,晚上做飯切菜,我要用的,師父你就別帶了。”
白衣僧人揮了揮袖子,一掠而起,到了數(shù)十丈高度后,向天空步步走去。
一步一蓮花。
李當(dāng)心自言自語道:“徒弟啊,成佛這種事情,你就算了。師父在行。”
這一日,北涼高空,宛如一座懸天蓮池。
之后更有蓮上坐佛。
在距離河州邊境還有將近百里的天空,白衣僧人追上了御劍東去的年輕藩王。
徐鳳年停下疾速飛掠的壯觀劍陣,問道:“禪師有事”
兩人所在位置已在云海之上,白衣僧人仍是伸手指了指更高的地方,“你該知道吧”
徐鳳年笑道:“這個(gè)是當(dāng)然,除了祁嘉節(jié)那柄劍和謝觀應(yīng)的橫插一手,還會(huì)有些有些存在,會(huì)對我看不過眼,不過禪師放心,都在我預(yù)料之中。虱子多了不怕咬,債多了不愁,也就那么回事。”
徐鳳年抬頭望向那浩渺冥冥之中,冷笑道:“如果是在跟黃青那一戰(zhàn)以前,我還會(huì)畏懼幾分,如今嘛,也就那么回事了。”
白衣僧人看著這位大開北涼門戶接納天下僧人的西北藩王,沉聲道:“貧僧不是幫你徐鳳年,當(dāng)然也幫不了你什么,但是北涼這一方凈土,是貧僧師父和師伯,還有那個(gè)爛陀山的無用和尚都希望見到的。”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直言不諱道:“禪師應(yīng)該清楚,我鎮(zhèn)守西北,力拒北莽百萬大軍,都是出于私心。如果我不是徐驍?shù)膬鹤樱皇俏冶睕鲨F騎在這里扎根了二十年,他們的心血都在這里,那么我徐鳳年也許最多就是單槍匹馬去殺幾十個(gè)北莽武將,嘗試著殺掉拓拔菩薩而已,絕對不會(huì)死守邊關(guān)戰(zhàn)死涼州。至于收納天下僧人,何嘗不是像在跟離陽賭氣。”
白衣僧人不耐煩地?cái)[擺手,“貧僧不管你怎么想,只看你怎么做,又做了什么。”
徐鳳年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