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不要臉的喜歡
拓跋chun隼與那常年與藥罐子打交道的病秧子大哥不同,天生神力,拓跋氏尚武崇力,族內(nèi)幾乎所有青壯都入伍從軍,對于這位未滿十八歲便即將踏入金剛境小公子,十分看好,這次出行,也是北莽軍神有意要拓跋chun隼自己去打破那本站域名就是全拼,請記住本站域名”
以拓跋chun隼的膂力,騎shè相當(dāng)出彩,挽強(qiáng)弓連珠shè箭兩百步,準(zhǔn)心都不偏差,只不過他權(quán)衡過那名南朝膏腴大姓子弟的余力,百步以內(nèi),可以致命,一百二十步足以重創(chuàng),他不希望這家伙死得如此輕松,所以一直想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勁shè其背,最好是shè傷起手足,每次王庭秋狩,拓跋chun隼隨軍游獵,遇上大型獵物,都是在shè程邊緣地帶優(yōu)哉游哉,游曳騎shè。這是少年時代被父親丟到冰原上與白熊搏殺磨礪出來的心智,當(dāng)時兵器只有一把弓一把匕首和一壺箭。
端孛爾回回并非震驚此子的擲箭手法,而是驚懼于這名年輕人身陷死境,仍然不忘仔細(xì)權(quán)衡利弊的厚黑城府,一行人銜尾游獵,除了視線跟蹤,若是消失在視野以外,就要靠黃鷹在空中盯梢,提供情報,不斷伸縮雙方間距做障眼法,最終趁著黃鷹俯沖降低了高度,躲箭并且借箭擊殺,一氣呵成,簡直就是在借氣馭劍傷人以后,又在小主子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高手過招往往勝負(fù)一線,心xing搖動,容易未戰(zhàn)先敗。有黃鷹盤空,他們穩(wěn)cāo勝券,即便被僥幸逃出視野以外,只要大致方向正確,不怕這人漏網(wǎng),一路追躡,不給他喘息療傷的時間,板上釘釘要油盡燈枯。
端孛爾回回露出獰笑,既然你還能殺鷹示威,我就要送你一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一張粗糙臉龐泛起病態(tài)的赤紅,雙眼漆黑,虹膜逐漸淡去,直至不見瞳孔。連同悉惕擒察兒在內(nèi)的騎兵都察覺到這名扈從的異樣,戰(zhàn)馬焦躁不安。端孛爾回回猛然停下腳步,做出一個丟擲長矛的動作,看得拼死縱馬的一百騎兵莫名其妙,小王爺?shù)撵鑿氖稚喜o兵器,這架勢是要將那名刀客當(dāng)成驚弓之鳥擒察兒作為草原上的悉惕,見多識廣,要更識貨一些,偷瞥了一眼站在馬背上的拓跋chun隼,不愧是軍神的兒子,身邊奴仆的武力如此霸道,隨便拎出來一個都可以單獨踏平小部落了。
雷矛
端孛爾回回以損耗氣血為代價強(qiáng)提境界,一腳踏入空靈偽境。屈臂如同舉槍,踩了一串賞心悅目的交叉步,當(dāng)最后投擲而出時,左腿做出微妙卻一舉定乾坤的蹬伸,帶動小臂向前爆發(fā)出一個鞭打動作,只聽刺破耳膜的嗖一聲,一條肉眼不得見的槍矛劃破長空,長矛所至,出現(xiàn)真空帶來的波紋,如同彗星掠過,拋弧直達(dá)徐鳳年后背。端孛爾回回出身羌族,自古擅用無羽標(biāo)槍,鏃體細(xì)長尖銳,力大者可穿透數(shù)甲,他自幼參與狩獵,以擲槍著稱于勇士輩出的彪悍羌族,年少時偶遇正值武道巔峰的大宗師槍仙王繡,得授槍法奧義,最終自創(chuàng)雷矛神通,八年前與魔道成名已久的大梟搏命,兩矛擊斃,一戰(zhàn)成名。但這種極為損耗氣血的矛術(shù)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端孛爾回回不敢輕易動用,況且勝在出其不意與遠(yuǎn)距離狙擊,可見端孛爾回回已經(jīng)對徐鳳年重視到了何種程度。
徐鳳年在明確知道拓跋chun隼三人身份以后,尤其是開始逃竄,就一直在等端孛爾回回的成名絕技,號稱三矛開山的雷矛,終于等來了。
一路艱辛積攢散亂大黃庭,除去斷箭shè殺黃鷹用去一些,都在咬牙準(zhǔn)備抵擋這一矛躲避根本不去想,一擲而出的雷矛有端孛爾回回氣機(jī)遙相呼應(yīng)牽引,并非羽箭離弦以后那般目標(biāo)固定,這與上乘馭劍術(shù)形似神似。
徐鳳年眉心印記早已轉(zhuǎn)入紫黑,也顧不得是否陷入回光返照的凄涼境地,駐足轉(zhuǎn)身,雙手扭轉(zhuǎn)chun雷,身形倒掠,在鞘chun雷再度如峽谷中構(gòu)造出一面龐大圓鏡氣墻,矛盾之爭,在此一舉。端孛爾回回?zé)o疑仍是強(qiáng)弩,徐鳳年卻已是勢單力更薄,圓鏡被雷矛一擊炸裂,chun雷向后彈飛,被稍稍改變軌跡的這一矛刺入徐鳳年肋部,通透以后,依然在地面上炸出一個等人高的窟窿,塵土飛揚(yáng)。端孛爾回回也算替拓跋chun隼報了飛劍刺掌之仇。
擒察兒與百騎終于如釋重負(fù),這家伙實在是太讓人不省心了,這次總該認(rèn)命死去了吧
徐鳳年身體重重墜落在地面上,掙扎著坐起身,竟是再也站不起來,拿過身邊的chun雷,盤腿而坐,橫放于膝。口中涌出鮮血已經(jīng)轉(zhuǎn)烏黑,不去擦拭,反正注定也擦不干凈,徐鳳年只是伸手揉了揉以發(fā)系發(fā)的發(fā)髻,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他自幼被李義山笑稱有一副富貴的北人南相,難怪投胎在徐家。大姐徐芝虎也總打趣說家里四個,就數(shù)他長得最像娘親,五官像,眼眸像,連頭發(fā)都像,她總說嫉妒得很。徐鳳年視線模糊,腦海走馬觀花,想起了許多瑣碎小事,想起了徐驍傴僂背影,姐弟四人的嬉笑打鬧,想起了清涼山?jīng)鐾醺逆?zhèn)靈歌,那一襲從小就是心中濃重yin影的白衣,想起了羊皮裘老頭的劍來與人去,廣陵江畔閱兵臺上那座臃腫的小山。太多人太多事,一閃而逝,不知為何,人生臨了,除了覺得對不住寵溺自己的老爹徐驍,沒能從他手上接過三十萬鐵騎的擔(dān)子,沒能讓他的肩膀輕松一些,最后,只是想起了一名女子的酒窩,他與她,雖然一同長大,可稱不上詩情畫意的青梅竹馬。他這一生不過二十年,但已經(jīng)見過各sè各樣的女子,約莫真是如大丫鬟紅薯所一語中的的看似多情實則無情,涼薄得很,在意過許多女子,但似乎誰都能放得下,唯獨她,不管是與老黃一起顛沛流離的三年喪家犬生涯,還是后來的游歷,以及這趟趕赴北莽,總是會想起她,然后輕輕的揪心。
如果天下人知曉已經(jīng)世襲罔替在手的徐鳳年孤身赴北莽,一定會大笑這位世子殿下吃飽了撐著,放著好好的世子不做,去拼命做啥你老子當(dāng)年馬踏江湖,早已證明江湖再jing彩,在鐵騎面前,一樣只有匍匐臣服的份。你老老實實等著北涼王老死,穿上那一襲華貴至極的藩王蟒袍,何樂不為就算全天下都清楚有陳芝豹這根如鯁在喉的尖刺,十有爭搶不過,你徐鳳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過是軍權(quán)旁落,北涼王是北涼王,白衣戰(zhàn)仙是白衣戰(zhàn)仙,一個坐北涼,一個坐邊境,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也已經(jīng)是足夠讓人垂涎的彪炳煊赫了。別不知足,也別不自量力,甭管你世子殿下素袖藏金還是草包一個,去了北涼軍,積攢再多軍功,可你能與chun秋大戰(zhàn)中冉冉升起的無雙陳白衣叫板你能做出逼死兵圣葉白夔的壯舉你能有幾年時間在陳芝豹的眼皮子底下打造打造軍方嫡系退一萬步說,陳芝豹一槍刺死過曾與李淳罡酆都綠袍和符將紅甲齊名的大宗師王繡,你徐鳳年有何資格跟他同臺競技整個離陽王朝,沒有人看好他能像北涼王那樣掌控雄甲天下的三十萬鐵騎,說來滑稽,這似乎也是京城太安城那位中年男人,任由這名藩王嫡長子胡來的根源所在。
偌大一個統(tǒng)治chun秋的王朝,沒有一位年輕人,如此被那位九五至尊惦記。
徐鳳年雙指顫抖,系了系有些松開的發(fā)結(jié)。
那一晚,徐驍說過,鳳年,你若死在了北莽,以后北涼就交由陳芝豹。北涼軍改弦易轍,這對我徐驍來說,不算什么,但你死了,我這個爹,只能像當(dāng)年你娘獨身入皇宮一般,不能報仇。
徐鳳年當(dāng)時開玩笑說,你這做爹的,真是窩囊,要是我這不爭氣地兒子掛在北莽那邊,你領(lǐng)著北涼鐵騎一路碾壓到北莽王庭,得有多霸氣
徐驍沉默了許久,最后輕笑道爹倒是也想,也會這么做,只不過怕你真死了,就說些喪氣話騙你。我徐家三十萬鐵騎,怎么都得打掉北莽積蓄了三十年的一半國力,這么霸氣的事情,爹來做,哪里比得上你來做
徐鳳年笑著說能不死當(dāng)然不舍得死,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想想就憋屈。
從來不打這個兒子的徐驍一巴掌拍在徐鳳年腦袋上,也從不信鬼神的大將軍竟然接連呸了好幾聲,笑罵道別說喪氣話。然后自言自語了好幾遍童言無忌。
徐鳳年無奈回復(fù)著說都及冠了,還有什么童言無忌。
徐驍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徐鳳年閉上眼睛,雙手搭在chun雷上,有些明白一些事情了,為何徐驍如今還像個老農(nóng)那般喜歡縫鞋軒轅敬城本該像張巨鹿那般經(jīng)略天下,最不濟(jì)也可以去跟荀平靠攏,卻被自己堵在了一家三口的家門以外,堵在了軒轅一姓的徽山之上,即使一舉成為儒圣,仍是不曾跨出半步。騎牛的最終還是下了山,但這種下山與在山上,又有什么兩樣羊皮裘李老頭兒十六歲金剛十九歲指玄二十四歲達(dá)天象,為何斷臂以后仍是在江上鬼門關(guān)為他當(dāng)年的綠袍兒,幾笑一飛劍
說到底,都是一個字。
徐鳳年想著她的酒窩,搖晃站起身。
他就算不承認(rèn),也知道自己喜歡她。不喜歡,如何能看了那么多年,卻也總是看不厭
只是不知道,原來是如此的喜歡。
既然喜歡了,卻沒能說出口,那就別死在這里
徐鳳年睜眼以后,拿袖口抹了抹血污,笑著喊道:“姜泥老子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