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羊皮裘去時開山
少年惱火道:“是你大爺”
蘇酥愣了一下,捧腹大笑。
惱羞成怒的少年學世子殿下依樣畫瓢踹了蘇酥屁股一腳,氣勢十足道:“滾”
連老夫子都樂得落井下石,撫須笑道:“小戊,教訓得好?!?
蘇酥拍了拍生疼的屁股,呲牙咧嘴,倒也不生氣。
轉頭望了一眼,蘇酥雖然自認不聰明,但也不笨,他大概知道那姓徐的往北獨行,不讓小戊隨從,是好心,換成是他,估計就做不到,別的不說,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多可憐。
不知自己成為別人風景的徐鳳年向北行去,拍了拍身后背負的春秋,笑了笑,“本來是想送給溫華那小子的,總是用木劍也不像話,不過得等他出息了再說,否則背著一兩天還沒威風夠了就給人搶去,也太丟人現眼。要是他鉆牛角尖不肯要,那就送給鄧太阿,權且當做還了贈劍之恩。遇不上的話,也沒事,回了北涼,送給白狐兒臉。他若是不要,這位叫春秋的兄弟,那你就只能跟我混了。”
徐鳳年沉默下來,自言自語道:“其實說來說去,最想送給羊皮裘老頭兒?!?
江南紅鹿洞,綠水青山之間有稻田。
一名羊皮裘老頭插秧過后,光著腳坐在田垛上休憩,身邊有一架木制水車。
跟隨父輩一起入山隱居的佩劍少年蹲在老頭兒身邊,問道:“喂,李老頭兒,你到底是做啥的我問叔伯們他們都不說,姜姐姐只說你是練劍的,那你行走過江湖嗎,給說說看唄”
羊皮裘老頭彎腰從水車那邊勺水潑在腳上,洗去田間帶起的泥濘,沒好氣道:“去去去,別打攪老夫看風景的雅致。”
少年耍賴道:“說說看嘛?!?
羊皮裘老頭自嘲道:“江湖里哪來那么多大俠,都是小魚小蝦米,說起來也沒個意思?!?
少年撇嘴道:“犟老頭,你知道我爹是誰嗎他就是響當當的大俠”
老頭兒白眼道:“別說你爹,我連你爺爺都打過。”
少年漲紅了臉,怒氣沖沖道:“你瞎說,我爹是西楚名列前茅的大劍客,我爺爺就更是劍術超群了,是咱們西楚碩果僅存的劍道大宗師”
老頭兒扣著腳趾,呵呵笑道:“還大宗師,你去把你爺爺喊來,看他臉紅不臉紅呂家小娃兒,你看你爹每天擦拭那柄破劍就跟撫摸小娘們肌膚一般用心,可他哪次見老夫請教劍道,不是都不敢佩劍的”
少年雖然出身春秋高門貴胄,難免在細枝末節上沾了些娘胎里帶來的驕橫,不過也不算盛氣凌人,接人待物都恪守禮儀,不過這座山里結茅而居的不是名將就是文豪,他就樂意來跟眼前這個最沒風度的邋遢老頭嘮叨,聽了羊皮裘老頭兒的言語,細細思量,似乎還真是這么一回事,將信將疑說道:“這么說來,你也是大劍客了”
老頭望向濃綠綢帶一般的潺潺小溪,反問道:“怎么才算大”
少年哼哼道:“聽說你姓李,那就是李淳罡那樣的劍客,才算了不起不過你倆雖然都是斷了一條胳膊,不過差了十萬八千里我以前聽奶奶說起,李淳罡可是天下最英俊風流的男子,連她都思慕得緊呢,你再看看你”
老頭兒隨意拿手在裘皮上擦了擦,掏耳朵笑道:“小娃兒說夠了就一邊玩褲襠里小鳥去,老夫沒心情聽你捧臭腳?!?
少年天生聰慧,知道曲線救國的道理,嘿嘿改口笑道:“老前輩,既然連我爹都要跟你請教劍術學問,你見我根骨咋樣要不你把那啥成名絕學都教我一教算我吃虧,做你的記名弟子好了”
羊皮裘老頭被逗樂,“那你還真是吃天大的虧了想學劍根骨在其次,心性在先,懂嗎你這娃兒所在家族出了一大窩的名臣將相,那么你會不會下田插秧”
少年一拍劍鞘,氣呼呼道:“我怎么能去做莊稼活,學那兵法和練劍都來不及了”
老頭笑道:“這就對了,所以你學不來老夫的劍?!?
少年賭氣道:“可見你的劍術也不高明?!?
與李淳罡同姓的老頭兒一笑置之,起身道:“呂家小娃兒,去跟你那些爺爺叔伯們說一聲,我要下山了。不回來了。對了,再給你姜姐姐帶一句話,殺人救人,一線之隔,也是天人之隔?!?
少年雖然經常跟這老家伙頂嘴,可事實上還是打心眼喜歡這個沒架子的邋遢老人,一聽他要下山,以后自己不是要乏味死了趕緊問道:“李老頭,下山做什么啊,一大把年紀了,總不會還要闖蕩江湖吧江湖啊,都是我這些年輕人的了,你湊啥熱鬧,在這兒養老不好嗎別去了,最多我以后不罵你糟老頭,行不”
這老頭兒說走就走了。
有些無奈的少年只好轉身跑去山腰,先跟爺爺說了一聲,曾是西楚名將的老人神情震驚,丟下書籍就要沖出茅屋追人,但隨即泄氣坐下,失魂落魄。
少年好奇問道:“爺爺,怎么了”
老人摸了摸孩子腦袋,一起走出茅屋,望向山下,輕聲道:“如今可以說了,你這位李爺爺,不僅和劍神李淳罡同姓,其實同名,因為本就是一個人啊爺爺年輕時候被李前輩打過,說來不怕笑話,能娶你奶奶,還是歸功于這頓打吶。前些天牽驢上山的那個小書童,跟你差不多歲數,被你說成一口西楚歪腔的同齡人,如果爺爺沒有料錯,是鄧太阿的劍童?!?
少年如遭雷擊。
那架水車依舊汲水灌溉不停,而人已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