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問與答
“那你覺得‘貴族’是好的還是壞的?”
這次回答的是旁邊的琥珀:“壞的唄——萊特都親眼見過了。”
“我也是貴族,”高文似笑非笑地看著琥珀,“還有十一年前解放奴隸的葛蘭子爵,現在的葛蘭女子爵,已經接受塞西爾律法,準備宣誓效忠的安德魯?萊斯利子爵,他們都是貴族。”
“額……”琥珀愣了一下,撓著頭發,“那就有好有壞唄。”
“是的,貴族中也有好的,但為什么貴族的整個群體還是會腐化墮落成這樣?”
琥珀和萊特面面相覷,似乎一時間不知道高文真正想說的是什么。
幸好,高文也沒有讓他們困惑太久,他有些話早就想跟(身shēn)邊的人說,此刻正好時機合適,他便微微吸了口氣,把他所想的事(情qíng)說了出來:“貴族——或者更嚴格地講,是安蘇現行體制下的土地貴族,他們是土地和人口的絕對所有者,也是權力的制定者和執行者,從誕生之(日rì)起,這個群體的(性xìng)質就決定了他們的生存方式——他們占有幾乎全部的資源,而且有絕對的權威去使用這些資源,所有平民都只不過是他們資源的租借者,甚至是他們資源的一部分,貴族不事生產,也不需要去生產什么,他們只需要寄生在土地和人民(身shēn)上,從后者(身shēn)上汲取養料即可……
“所以,他們當然不會真正憐惜和在意平民的(性xìng)命和權益,而且由于資源來自土地,他們對人民在意的程度,甚至還不如他們對自己土地的在意程度,即便他們偶爾表現出對人民在意的模樣,那也只不過相當于一個人珍惜他口袋里的錢幣而已,他們會保護自己的錢幣,但價格合適的(情qíng)況下,他們隨時可以把那些錢幣‘花’出去。
“他們自詡為人民的保護者,這一點也是事實,在荒蠻的拓荒年代,人類只有有限的資源去供養有限的保護者,為了生存,我們不得不把大量資源集中在幾個強有力的個體(身shēn)上,讓這些個體來保護整體的安全,而這些強有力的個體就是最初的土地貴族,至少在那個年代,他們的存在確保了文明的生存和發展——但在這個時期結束之后呢?
“無人能夠控制土地貴族,因為他們既是資源的擁有者又是分配者和使用者,既是法律的制定者又是執行者和維護者,所以他們必然會成為一個失控、腐化、墮落的群體,甚至拋開道德而言,他們的“腐化”都不能算是腐化——這只是一個群體在養分充足的環境下不斷膨脹生長的自然變化而已,就如一株植物在肥沃的土壤中會不斷成長一樣。
“在這種(情qíng)況下,土地貴族永遠——記住,是永遠都不會主動放棄他們的資源和特權,就如一株植物不會主動把根須從土壤里拔出來,在這種(情qíng)況下,哪怕偶爾出現了一兩個‘好’的土地貴族,他們也不會改變土地貴族整體的屬(性xìng),因為這個群體的本質沒有改變,他們的生存方式也不會改變,只要他們還占有土地,還享有特權,掌握資源,他們這個群體就必然會走上寄生于土地和人民(身shēn)上、依靠吸食后者的養分來生存的路,而他們所謂‘人民保護者’的角色也會隨著所有土地貴族都完成資源分配,形成一個相對穩固的統治結構之后((蕩dàng)dàng)然無存,想一想那些冠冕堂皇的‘貴族戰爭’,在‘貴族戰爭’中,他們是為了保護人民才拿起刀劍的么?
“而這個概念擴展開來,目前的圣光教會和土地貴族也是同樣的道理,只不過土地貴族占有的資源是土地,教會占有的是信仰和神術,土地貴族的特權是法律,教會的特權是經典解釋權罷了。”
高文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看陷入沉思的萊特和琥珀,繼續說道:“因此我們回到最初——貴族為什么會腐化墮落成這樣,答案是——他們必然會腐化墮落成這樣,這與土地貴族中出現了幾個開明領主無關,也與他們曾經多么光輝偉大無關,這純粹是他們的固有屬(性xìng)決定的,所以——萊特,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們在這場戰爭中可以消滅成百上千的貴族和騎士,但只要‘土地貴族’這種群體仍然存在,那么哪怕我們殺光了這一批的土地貴族,新的土地貴族也遲早會出現,甚至從我們的子孫后代中出現。
“所以從一開始,這場戰爭就不僅僅是為了消滅那些貴族的軀體,而是為了消滅他們的根基,我們不是為了消滅南境的四十多個分封領主并掠奪他們的土地財富而進行這場戰爭,是為了消滅這些領主所屬的‘土地貴族’這個整體,將土地和自由還給人民而進行這場戰爭,是為了不要再出現下一個被自己的領主燒毀的村落,不要再出現下一個艾米麗而進行這場戰爭。
“萊特,如果你有興趣,你可以去看看我最新頒布的土地分配法案,以及在學校里、在報紙上、在各個公告欄中不斷宣傳推廣的,對土地權益和人民權益的解釋,或許你就會理解,為什么霍斯曼伯爵號召起兵對塞西爾宣戰的時候給我安置了十八條罪狀,里面竟然有十一條都是跟我制定的那些法律以及在領地上宣傳的東西有關的,因為那些才是真正要他們命的東西——甚至會要了他們子孫后代的命,在這一點上,他們看的相當清楚。
“但只要這些東西推廣下去,確立下來,形成穩固的社會秩序,那我們就可以驕傲地說,我們消滅了‘土地貴族’這個整體,不是消滅了他們的(肉ròu)(身shēn),而是消滅了他們的根基,從今往后,哪怕仍然有‘貴族’兩個字,哪怕他們殘存了些什么東西,他們的根子都已經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