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鑿穿
其右翼交錯列陣的云州騎早一步準備就緒,聽著低沉號角聲“嗚嗚”吹響起來,三支百騎錐形陣隨之發動起來,速度由慢漸快,很快就有著洪潮一般的氣勢,往楚山騎的左前翼席卷過來。
“左擊!”徐懷揮箭朝左前方咆哮發令。
三百楚山甲騎從渡口馳出才千余步,距離敵將蕭恒所在的位置還有一千二百步的距離。
倘若繼續北進,他們的側翼暴露出來勢必會被側前方沖殺過來的三百敵騎先一步沖亂掉。
徐懷一馬當前,策馬偏往左前方馳騁,王舉、烏敕海、王峻、史雄諸將緊隨其后,烏敕海、王章則各在左右兩翼為前陣兵鋒,三百余騎迅速在長滿荒草的大地上劃出一道粗大的孤形往左前側轉向過去,十數息后便與從敵軍右翼陣列殺出的三百云州騎撞到一起。
接敵之前,雙方都紛紛出手對射,但影響不大。
雙方將卒都身穿鎧甲,而戰馬就算暫時中箭,短時間內也不會影響作戰。
接敵才是真正血腥廝殺的開端。
此時,王舉驅馬手舞鐵槍已經快出一個身位,王峻、柳越亭、蘇蕈等人各居王舉兩翼;徐懷作為主將,身持拓木步弓則為王舉、王峻父子等人環護之后。
在今天的戰場上,面對數倍敵騎,誰都不能保證說身居前陣沖殺不會發生一點意外。不管從哪一方面考慮,王舉、烏敕海、王章等人都堅決反對徐懷作為楚山主帥,還從頭到尾都在最前列的鋒線之上沖鋒陷陣。
徐懷不得不做出妥協,這一次突擊他不僅戰馬沒有披掛,他本人也是換持拓木步弓稍稍落后兩到三個身位。
羽箭激射,戰馬嘶鳴,沉默的楚山騎將卒在接戰的一刻也爆發驚天裂地的咆哮吶喊——徐懷踩住馬鐙,雙腿緊夾馬腹,屁股離開馬鞍樁立,看到王舉鐵槍搭上一名敵將的長矛,三箭連珠就從諸將卒形成陣列的空隙間,又狠又準的朝敵將面門射去。
那敵將持矛與王舉相擊,雙臂已被王舉一桿渾鐵槍打得發麻,眼見三箭在電光石火間接連射來,只來得及橫抬右肘抵擋,卻聽得“噗噗噗”三聲悶聲,三支利簇竟然無一例外射穿肘部護甲,深深射入小臂骨中,痛得撕心裂肺。
在激烈搏殺的戰場上,一瞬的怔滯便意味著永恒。
王峻之前策馬比其父王舉落后半個身位,這一刻剛好趕上來與王舉并肩,所持長槊如行云流水般往前撩刺,毫不費力刺穿敵將咽喉。
王舉吐氣開聲渾鐵槍斜下抽劈。
接戰之時,敵將就已經為王舉毫無避讓的氣勢所懾,拉拽韁繩使胯下戰馬往左側偏出,但還不夠。
不想敵將死后,其胯下戰馬失去控制,沖亂這邊的突擊陣形,王舉這一槍以千鈞巨力,直接將這匹戰馬的頸脖從右斜側抽斷。
徐懷手里所扣三箭,也隨即往之后的敵卒面門射去。
當然,前陣接戰,更多還是將卒把槍矛端舉著,狠狠的往速度比他們更快的敵卒胸腹間扎去、刺去。
密集陣形的優勢在這一刻畢露,在有限的空間里,每一名敵卒常常面對三四支槍矛攢刺過來,云州騎在接戰前的馳騁、沖刺速度更快,又有什么用,不過是讓他們的軀體在楚山突騎所持的槍矛上扎得更穿、更透。
接戰敵卒紛紛落馬,但他們胯下的戰馬的生命力要強得多,也不是誰都有能力一槍或一刀直接殺死戰馬,或在千鈞一發之際以千鈞之力使急馳的戰馬偏轉沖刺的方向。
無人控制的戰馬在陣中驚竄,云州騎自身的前陣越發散亂開來,楚山突騎速度也被壓制住。
不過,徐懷寧可放緩速度,還是要三百楚山突騎保持住鑿穿突擊陣列,下令所有人更精細的控制胯下的戰馬,避開障礙聚陣前行。
侍衛親兵營精銳長期在狹窄空間里苦練密集突殺陣型,這時候也是再一次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甲騎突殺,其核心就是要在混亂的戰場上,盡一切可能避開敵軍及己軍將卒、戰馬的干擾以及必然存在的泥塘溪渠等礙障,保證鑿穿作戰能力不被削弱。
他們此時所處的戰場一馬平川,要是楚山突騎被十數二十匹主人被斬殺的驚馬就搞亂陣型,有何資格去挑釁數倍于己的云州騎?
云州騎除了裝備較差外,最為關鍵還是陣形松散,根本沒有跟楚山突騎正面突擊搏殺的能力;看到接戰之后,不一會兒功夫就被斬殺二十余人,其他人都紛紛往兩翼走避。
這也是騎兵遠比步卒優越的地方,其陣形原本就較為松散,一旦正面抵擋不住,從兩翼走避也非常便捷;不像密集的步甲陣列一旦被甲騎突殺進來,倘若無法快速重新組織有效的反擊,混亂之余各自為戰,又沒有辦法快速脫離戰斗,就被陷于單方面的殺戮之中。
問題是,三百云州騎往兩翼走避,其騎陣被楚山突騎輕易殺穿之后,楚山突騎距離蕭恒所在的中軍位置,已經從斜側方拉近到六百步距離。
往兩翼走避的云州騎也沒有遠遁,還是試圖從側翼逼近過來,以弓弩擾襲楚山突騎陣列。
楚山突騎兩翼將卒,以刀盾裝備為主,一方面是遮閉側翼的弓弩,一方面是用鋒利的戰刀收割被孤立圍困的敵卒——
不過,這一刻從前陣傳來的尖銳鳴哨聲,清晰的要求兩翼騎卒無視戰場上受傷落馬或被沖散的敵卒,只是注意拿盾牌遮擋射擊過來的散亂羽箭,緊緊跟著突騎陣列往前移動。
甲騎以密集陣形突擊,前陣及兩翼的戰馬又披重鎧,當然不可能像輕騎那般快速馳騁。
不過,突擊甲騎只要不停下來,如湯沃雪一般鑿穿云州騎緊急馳來攔截的松散騎陣,始終像三柄黑色的利刃,往云州騎中軍方向迂回穿插,五六百步距離絕對比所有人想象的要短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