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冬雪
雖然平日里肖玨也跟她說不上幾句話,但總歸知道他就在一門之隔的旁邊。人這一走了,便真的覺著碩大的屋子,就只有自己,冷清的很。突然又很懷念之前同小麥他們住在通鋪的時候,這個時候,聽著眾人閑談幾句,也不至于無聊。
太過安靜反而睡不著,睡不著就容易胡思亂想,禾晏又自塌上坐起身來,想了想,起身穿鞋走到了中門前,從袖中掏出一根銀絲來。
這銀絲是程鯉素發簪上的,發簪做成了一尾黃鯉,這銀絲就是鯉魚的胡須,翹的格外可愛。禾晏第一次見的時候摸的力氣大了些,直接將胡須給捋了下來。程鯉素只道沒關系,讓她丟了就是,禾晏卻有些心疼,覺得指不定還能賣掉換背茶喝,就給一起收起來了。
這會兒,她將卷翹的銀絲拿出來,給扳的直直的,從門縫里給伸出去,耳朵貼在中門上,認真聽著動靜。
這一手,還是當年她在軍營時,一位匠人教給她的絕活。那位匠人是個鎖匠,有時候大戶人家祖上留下或是偶然挖出的帶鎖箱子打不開,便去找他來開,在家鄉也挺有名,后來城里抓壯丁充兵,鎖匠將自己兒孫藏起來,自己來了。
禾晏還記得那鎖匠年紀有些大,笑起來缺了一顆門牙,有些滑稽。因禾晏與他孫子年紀相仿,便與禾晏投緣。還教過禾晏一兩招開鎖的功夫。
鎖匠早已在漠縣一戰時戰死了,開鎖的功夫禾晏卻還記得。那鎖匠會開達官貴人開的“士”字形鎖,婚禮慶典用的“吉”字形鎖,卻只教了禾晏庶民用的“一”字形鎖。大抵是存著心思,有朝一日若能歸鄉干回老本行,還能憑手藝吃飯。不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誰知這心思,到最后也沒成。
禾晏抱著僥幸的心思去開鎖,好在肖玨與程鯉素房間里的中門,就恰恰是“一”字形。
不過須臾,“咔噠”一聲,另一頭似乎有門鎖破開的聲音,禾晏輕輕一推,門開了。
月光落在窗前的書桌上,窗戶沒關,吹得外頭的樹影微微晃動,落在地上似池中水草。禾晏躡手躡腳的進去,進去之后便又站定,竟不知自己何以鬼使神差的干這種事,有片刻懊惱。
若是此刻有人藏在暗處,大概以為她是個小偷。她也并非是來偷東西,更不是第一次來肖玨的屋子,將這中門打開,其實也只是因為睡不著,無聊的要命而已。
但既然來都來了,現在說退出去,也有些遺憾。
禾晏環顧四周,墻上沒有了肖玨平日里掛著的飲酒劍,桌上倒還散著兩三本書,禾晏湊過去一看,都是些兵書一類。他的琴也沒拿,藏在一邊,在月色下泛出瑩潤的光澤,仿佛異寶。
肖玨的屋子,其實并不如何華麗,甚至比起程鯉素的繁復來,顯得有些過分清簡,以至于覺出幾分蕭瑟。但禾晏記得,從前的肖二公子,在賢昌館時,可是分外講究。他獨自住宿的那間屋,比師保的屋子還要華貴,地上鋪著的毯子,冬日里踩上去一點都不冷。
他好似有些畏寒,是以天氣轉冷,一到冬日,便總是錦衣狐裘,而如今這屋子,處處都透著寒意,不如往昔溫暖。
這些年,他又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才成為如今的右軍都督?
禾晏想著想著,不覺已經走到了桌前,手指碰到什么東西,她低頭一看,見在筆筒旁邊,散落著一把五顏六色的小粒,撿起來對著月光一看,竟是她昨日塞到肖玨手里的柿霜軟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