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從哈特曼爾嘴里吐出“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這個名字，圍在他身邊的那四個男人神情都有些不自然。脾氣最暴躁的“將軍”埃斯特拉德直接就拔出了一把斧子；稍微冷靜些的“近衛”亞爾馬爾也將手按到了劍柄上；“學徒”烏爾夫開始低頭翻動自己的筆記，在上面尋找合適的煉金配方；達斯特則意味深長地吹了一聲口哨。

    艾米把手擺了擺，示意已經沖到哈特曼爾身邊的埃斯特拉德稍微后退半步。然后，她不無嚴肅地盯著哈特曼爾，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拉此刻正在安提利亞處理一些事務，整個七丘帝國區域的最高指揮就是艾米。凡是被布置在七丘帝國所有部隊，不管是明面上的、還是陰影下的，他們在交流時所說的“老板”、“老大”等詞，指的無一例外都是艾米、而非艾拉。在這樣的情況下，艾米不認為有誰能夠推斷出艾拉的存在。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哈特曼爾認出了她是艾拉的貼身侍女——但這僅僅只是“存在一丁點可能”而已，哈特曼爾是總理大臣，所打交道的是帝國各地的文武百官，而艾米則是內廷的一個女仆，只負責服侍艾拉的起居，兩人碰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由于身份懸殊，即便碰面了，也都是哈特曼爾昂著腦袋大步踏過、而艾米低垂著頭躲在走廊的一側問好——難道竟有人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記住她的臉？

    卻見哈特曼爾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后不緊不慢地回答到：“從帕斯提拉斯到亞歷山德羅斯，我能明顯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暗中協助帝國平定內亂、抵御外敵。邊境要塞突如其然多出來的那筆物資，更是說明其背后不是民間的力量，而是豪族，甚至還不是一般的豪族。有錢有勢的名門望族、支持西庇阿家族的統治、立場堅定地要和天方帝國作戰、而且還必須隱藏自己在暗中活動，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是誰，放眼整個帝國，也不存在這樣的人物……直到我看到貝倫加爾用三千頭豬沖破敵陣。”

    緩了口氣后，哈特曼爾繼續說道：

    “當年，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執政時，曾有一次突忽其然地讓我去籌集十萬頭豬，而其對我的解釋，就是想模仿古人的戰法，用豬去沖垮敵陣……我自然是說服她放棄了。很多將領都能想到用豬來輔助作戰，但是如此大規模地使用豬的想法，實屬罕見；而會把這種的離譜的想法真的付諸于實踐的……這世上除了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外，恐怕別無他人。”

    艾米一時無言——確實，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家伙，也不會用幾千、上萬頭豬來當主力。有這些錢，用來養重騎兵要好得多。這次啟程來七丘帝國前，要不是艾拉反復叮囑這三千頭豬是有正規軍隊編制的無當飛豬軍、不是肉豬，她早就把這些豬殺了做成腌肉了。

    “于是，我假設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沒有死在安提利亞，而是活了下來，并且變得有權有勢……一切疑問就都得到了解答。以她的性格，比起私人仇怨，肯定會選擇優先抵御外敵，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而且，她也確實有必要隱匿自己的行蹤。”

    將這一切解答完后，哈特曼爾看著艾米，問道：“現在，你能讓我見一見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了嗎？”

    “見她？”

    一陣沉默后，艾米忽地冷冷地笑了一聲：

    “哈特曼爾，你確實是個聰明人……可你現在一口一個陛下，當年皇宮叛亂時，為何卻沒看到你有何作為？以你的本事，難道事前查不出蘇要謀反嗎？”

    “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當然看不到我有所作為。”哈特曼爾把頭垂了下去，“因為當年，我和蘇.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是同謀。”

    一抹火花倏地從艾米的眉宇間劃過。但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用更為冰冷的語氣，問道：“為什么？”

    “因為害怕……我害怕她，非常的害怕。”

    哈特曼爾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君主的能力強一些、還是弱一些，其實倒沒有什么關系。能力再弱，也有大臣們給他提供意見參考。最關鍵的還是他們的性格，性格太過強勢，就會剛愎自用、不聽建議；性格太過懦弱，就會畏首畏尾，不敢采取決策。但這也沒什么太大問題，只要能夠掌握他們的思維邏輯和行為規律，投其所好，我就能夠幫助他們做出正確的判斷來……可問題就在于，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她的行為根本就讓人找不出規律！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你說出的某句話會激起她怎樣的反應……她的行為實在是太過脫離常軌……甚至有點像是一個……瘋子。”

    “我這么說可能是有點失禮了。”哈特曼爾頓了一下，然后又繼續說道，“艾拉.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經常會在一些出其不意的地方表現出驚人的天賦，她不是一個單純的瘋子，她游走在天才和瘋子之間……但這，正是最危險的。在她身邊的每一天，我都心驚膽戰。我無時無刻都得思考：如果她又提出什么離譜的計劃，我該如何將她說服？我甚至擔心她哪天會忽然一拍腦門，找個劫匪把某個重臣綁了塞進袋子里沉金角灣，只因為她確信了那位重臣是個惡人……比起她來，蘇.科爾涅利烏斯.西庇阿陛下雖然好大喜功，但至少還是一位正常的、能夠被我勸住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