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親
微弱的火光也掩飾不了這可憐老人身上的傷痕,那些傷痕像是鞭傷,又像是刀傷,又或是像燒紅的烙鐵刺在人皮膚上,結(jié)出來的燙傷。那些傷口層層疊疊,舊傷未愈,新傷又添,有些傷口已經(jīng)流膿,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傷口處還有蛆蟲緩慢攀爬。阿順看的有些惡心,胸口悶悶的。
他的心理,對馮裕堂的手段只覺得膽寒。
要知道,便是死囚,也不必接受這樣手段的刑罰。這是要人生不如死,不肯給對方一個痛快。姜梨只挽起了一只袖子,露出了對方的一只手臂,一只手臂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薛懷遠(yuǎn)的身上,同樣的傷痕還會有多久?
在這樣暗不見底的牢獄,成日不間斷的遭受重刑,生不得,死不得,難怪薛懷遠(yuǎn)會瘋了。阿順甚至覺得,幾日后的處刑,若是姜梨不來解救這位大人,或許對薛縣丞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熬,太難熬了。
同時,他又在心里懷疑,這樣的薛縣丞,便是救出去了,還能活的了多久?就算勉強活了下來,一個失去了神智的人,一切都失去了,這樣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著,有什么意義呢?
剛想到這里,牢獄里,突然響起了一聲低嚎。
阿順嚇了一跳,順著聲音去看,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發(fā)出那聲音的,不是別人,真是表小姐姜梨。
那向來喜歡溫柔笑著的,從容不迫,在麗正堂面對發(fā)狂的人群也能嚴(yán)肅以待的小姐,雙腿跪在地上,從喉嚨里發(fā)出似悲似喜的聲音,慢慢的彎下腰,抱著薛懷遠(yuǎn)的肩膀,放聲痛哭起來。
阿順看呆了,張屠夫也沒有說話。那牢獄里,原本大大小小的牢房里,因為他們到來而四處喊冤的聲音,不知何時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女孩子痛哭的聲音。
哭聲像是也有感染,在黑暗的牢獄里,幽微的燈火中晃動,如人生隔了多少年后喜怒哀樂都品嘗一遍,乍然得了重來的機會,喜極而泣的痛哭,又如站在滾滾長江之前,故去的時光不可再來,錯失世間事的哀愁。
讓人聽得難過,讓人聽得心酸。
女孩子也不怕這囚犯身上的惡臭和蛆蟲,她便是緊緊抱著,像小小的走失的姑娘在人群里,終于看到了自己的父親,抓著這一根救命稻草,毫無顧忌的,安心的大哭起來。
姜梨心中大慟。
薛懷遠(yuǎn)比姜元柏大不了幾歲,過去的那些時光,薛懷遠(yuǎn)亦是青竹秀林,雖比不得姜元柏風(fēng)雅,卻自有風(fēng)骨。高大的父親,如今老的這樣快,這樣快,還不到知天命的年紀(jì),竟已頭發(fā)全白。若非遭逢巨大打擊,又何故于此?
他的身上滿是傷痕,那些難熬的日子,姜梨一想起來,就心如刀絞。如果她成為姜梨的時候,再快一點回到桐鄉(xiāng),是不是父親受到的折磨就小一些?或者自己當(dāng)初不要招惹沈玉容,沒有永寧公主,呆在桐鄉(xiāng),也能和薛昭父親平平安安到老。
世道弄人,弄人于鼓掌之中。
手下的人骨頭硌人的厲害,仿佛身上沒有皮肉,只有骨頭一般。馮裕堂連飯也只給薛懷遠(yuǎn)吃一點點,讓他飽受饑寒。
突然,在姜梨的痛苦聲里,有虛弱的聲音響起,如夢境般輕微。
“阿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