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文仁元年
如今阮家一朝散盡,她竟只剩下這么一個陌生的依靠。
母族覆滅,父親被斬首,母親與弟弟被流放,新婚丈夫愈發難堪的疏冷,還有眼前這位陌生人一般,有從龍之功、儼然是新貴的小舅舅……一時間飄忽無依的無力感令她搖搖欲墜,險些滾下淚來。阮素梅涂了丹蔻的手指掐緊了帕子,她深深的呼吸了幾下,將盈盈熱淚鎖在羽睫之間。“謝舅舅提點梅兒。”
她是出嫁女,無罪。怕的卻是夫族的休棄,若不是當真怕的很,她也不可能來求這個冷心冷肺,眼看著母親被流放的小舅舅。
“別跪了。”沈淵在她行動之前便出言,神色和眼神都淡淡,不似照面時的關切。
但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冷漠令人女子難堪,沈淵以金剪折了一朵紫金色的帝宵花,輕輕放到她手心中。
他沉沉地看著阮素梅肖似長姐的美麗面容,神色有一瞬的柔和。
“帝宵遇龍氣而生,如今初開,日后也定是常開不敗——”他這句話中透著冰冷的警告,卻又在下一句柔了語氣,“無論如何,一切還有我在。”
女子撫住胸口,一滴眼淚混著面上的脂粉,急急地撲落在茶杯之中,她嘶啞道:“梅兒多謝——舅舅。”
她想要的便是這句承諾,有了這句承諾,即便她是罪女,在夫家的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
婢女扶著阮素梅在青石徑上緩步慢行。
“回去尋個水晶瓶,將這只花兒擺起來。”左邊的那個侍女見她終是想開,心中也跟著高興。右邊那個也上前寬慰她,“少夫人總算是開解了,畢竟咱們未出世的小少爺也舍不得娘親日日悲痛……”她慣來說話不惹人聽。不過被磋磨過一段時日的阮素梅也沒了初嫁時的敏感和傲氣,聞言不由得撫了撫完全沒有顯懷的肚子。
“要我說,沈大人生的可當真是芝蘭玉樹,我只是遠遠的看見一眼,便似見了神仙下凡一般。”左邊的婢女是阮素梅的陪嫁丫鬟,此時笑吟吟的為自家小姐緊了緊披風和手護,溫言提醒,“娘子當心了些腳底。”
“你呀——”阮素梅搖了搖頭,正想要說些什么,就見一列人影正向這邊行來。
竟是四五十個孩童,都不過七八歲大,穿著同色的粗藍短衣,在寒風中鵪鶉般瑟縮著。
“想來是采買的小廝和奴才——圣上賜了沈大人府邸,修葺后便要添人的。”婢女笑著指了指做管事打扮的人。另一個卻立時駁她:“你怎知不是沈大人尋的龍鱗衛,為建這衛營需征五千孩童,再一一遴選,似是設敢死先鋒哩。”但至于這新設的龍鱗衛是何意何為,卻不是兩個小婢女能從百曉生的報刊那處知道的了。
雪花竟又飄散下來,片片若輕鴻,阮素梅呆呆地目光凝不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