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守夜人(下)
小趙癱在地上尿了褲子,騷味混著焦糊氣直沖腦門。我摸到墻根想借力起身,掌心突然按到團軟乎乎的東西——是只死鴿子,眼珠子被掏空了,胸腔裂開道口子,露出森森肋骨。
“快...快報...”我舌頭打結,摸遍全身才想起對講機落值班室了。小趙褲兜突然響起抖音神曲,這貨居然抖著手開始直播:“老鐵們快看!故宮鬧鬼實錘!火箭刷起來帶你們看血手印!”
我撲過去搶手機,畫面里突然閃過道白影。小趙嗷一嗓子把手機甩出三米遠,屏幕摔裂的剎那,我看見個穿旗裝的女子側身站在配殿廊下,脖頸折成直角,腦袋軟塌塌歪在肩頭。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七八個手電光柱往這邊掃。李隊帶著人趕到時,我跟小趙正抱著井沿哆嗦,褲腿上全是黑水和鳥血。
“又線路老化?”李隊拿警棍戳了戳死鴿子,“這月第三回了,趕明兒的跟后勤處...”他話音戛然而止,手電光停在配電箱殘骸上——那些血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最后只剩幾道水漬。
小趙突然揪著我胳膊嘶吼:“剛才明明有的!陳師傅你也看見了是不是?”我看見李隊眼神陰下來,趕緊打哈哈:“年輕人眼花了,這黑燈瞎火的……”
后半夜我被單獨叫到保衛處。李隊辦公桌上攤著本泛黃的《故宮志》,九七年火災那頁被折了角。他彈了彈煙灰:“陳守義,你爹是九六年退休的吧?”我盯著他茶杯里漂浮的枸杞,突然想起爹臨終前說過,當年有個李干事總往檔案室跑。
“配電箱起火不稀奇。”李隊拉開抽屜,金屬碰撞聲聽得人牙酸,“稀奇的是這個。”他甩出個密封袋,里頭是片燒焦的綢緞,隱約能看出團龍紋——這分明是龍袍料子。
窗外突然刮起旋風,檔案柜門砰砰亂響。李隊猛地起身關窗,后頸衣領下露出截青黑色紋身,看著像半張鬼臉。我后背瞬間冒冷汗,這紋身我在爹的遺物照片上見過,六六年被批斗的那個風水先生鎖骨上就有這個!
回到值班室已是凌晨三點。我把祖傳的銅鈴鐺從帆布包里掏出來,鈴舌用紅繩纏了死結——爹說過,這鈴鐺響不得。窗臺上落了層薄灰,映著月光顯出幾個梅花狀小腳印。
“叮鈴——”
銅鈴無風自動,纏著鈴舌的紅繩突然崩斷。我抄起枕頭壓住鈴鐺,手心傳來劇烈的震顫。床板底下傳來指甲抓撓聲,由下至上漸漸移到枕邊,最后停在耳朵眼的位置。
“守義……守義啊……”
這聲音讓我渾身血液凝固——分明是死了二十年的娘在喚我!當年她吊死在神武門梁上,舌頭伸得老長,腳上那雙繡花鞋還是我親手給穿上的。
枕頭下的鈴鐺突然發燙,我觸電般縮手。木窗欞“吱呀”裂開道縫,月光漏進來照在墻上,那團光影慢慢扭曲成個人形,水袖長裙,云髻半散。
“娘……”我喉嚨里擠出聲嗚咽。影子抬手理了理鬢角,這個動作跟記憶里分毫不差。可當影子轉過身,臉上本該是五官的位置卻陷著五個血窟窿。
銅鈴炸響的瞬間,整面墻的血手印突然復活,潮水般向人影涌去。那影子發出聲尖嘯,震得暖水瓶砰然炸裂。等一切歸于平靜,墻灰撲簌簌落了我滿頭,鈴鐺滾在墻角,內壁刻著的符咒泛著幽幽青光。
天蒙蒙亮時,我拎著掃把去巡宮。太和殿前丹陛石上凝著層白霜,這大夏天的實在蹊蹺。彎腰細看,霜花里竟凍著幾縷長發,發梢還系著紅頭繩。
日頭爬上角樓時,我在御花園撞見早班清潔工。王嬸攥著把斷齒的木梳直哆嗦:“陳師傅,這……這梳子今早在珍妃井撈的。”我接過一看,檀木梳齒間纏著水草,梳背上刻著“光緒二十四年。”
回到值班室,發現門縫塞著封信。牛皮紙信封上沒貼郵票,只畫了道朱砂符。拆開是張宣紙,血寫的八字讓我眼前發黑——那分明是我爹的生辰,而落款日期竟是三天后的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