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唐漢興的項目研究進展可以用突飛猛進來形容。簡單地說，如果把一個科研項目分成“從0到1”和“從1到10”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最為復雜和不確定，從學術、人到錢各個方面都會面臨許多問題，特別是科學技術上的問題，通常要靠創造性思維和運氣來解決，即使你有充足的資金與豐富的資源，也經常被卡住。但是到了第二階段，情況就不同了。如果你在資金、資源上都很強，往往能夠大力出奇跡，AI項目也不例外。唐漢興的項目大體上已經進入了第二個階段，要在第一階段的基礎上，提高對視覺信息還原的精度。現在，他作為C國在這個研究方向上的領軍人物，科研經費充足，人力資源、算力資源強大，實驗條件一流，已經不再是那個學校里的小型研究中心了。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是數月，唐漢興團隊的AI模型對視覺信息的還原精度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一次進展得相當順利。

    工作進入正軌后，科研變得“簡單”，人際關系卻似乎在走向復雜。這段時間，唐漢興已經感受到了李凡從情緒上的變化，這個在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跟著他創業的老人，從掛名的主任，搬到這邊成了行政主任，以他的背景未來升副主任幾乎沒有可能，本來跟自己還比較近，歐陽進派來之后，連這點優勢都沒了。確實名譽、地位和金錢一樣都沒占上，在唐漢興看來有些情緒也算正常，還想有機會能提攜一下他。

    這天，唐漢興把李凡從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李主任，坐！”看到李凡從進來，唐漢興從辦公桌前起身，走到會客沙發前，示意兩人在這里聊聊。

    “客氣了！您先坐?！崩罘矎姆浅６Y貌地回應著，因為他非常清楚，以前他來找唐漢興談工作都是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與唐漢興隔桌相對。這次領導請他坐會客沙發，要談的事情一定不是日常業務，但心里又搞不清是好事還是壞事，忐忑不安地坐了下來。

    “李主任，我最近事情多了一些，跟你溝通得少了些?！碧茲h興試著使用圓融的說話方式。

    “您這是哪里的話？您要是不忙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成果？”李主任馬上奉迎道。

    “你是跟我一起創業的老人了，我也就不繞圈子了?！眱删鋵υ捯院?，唐漢興覺得還是原本的講話風格比較舒服，“自從咱們的項目歸部里直管以后，一直沒有給你找的一個合適的定位，委屈你做了這么久行政工作。”

    “能在這樣一個國家級的項目團隊中，我已經很知足了?！崩罘矎鸟R上表明態度，雖然有些口不對心，但也并非徹底的謊言。

    “你怎么看待我們現在成果的價值？”唐漢興一邊問一邊遞給李凡從一瓶礦泉水。

    “謝謝！”李凡從趕緊接過礦泉水，他現在的確因為緊張而感到嗓子發干。過去在大學的時候，李凡從見到唐漢興從來都不緊張，而現在坐在他面前沙發上的這個教授，卻握著整個中心人員的去留和任用大權。

    李凡從喝了一口礦泉水：“我覺得咱們的這個成果既有社會價值也有經濟價值，首先是突破了在這方面A國對我們的‘小院高墻’壁壘，可以用于科研、各類設計、刑偵、醫療，也可以用于影視、游戲等純商業領域。比較遺憾的是，出于保密的需要，這些商業價值一時還無法實現?！?br/>
    唐漢興點了點頭，看著李凡從問道：“你認為是否有一種既能保密又能實現其價值的方式呢？”

    以李凡從對唐漢興的了解，覺得他問這個問題應該不是在給自己出難題，而是在暗示給自己機會，于是非常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我很難現在回答您，可否給我幾天時間？我給您提個建議方案。”

    李凡從想了幾天，如果要實現價值又不泄密，通常需要建立一個代理機制，包括成立一個代理公司，作為“防火墻”。比如要用這種高精度還原視覺的腦透技術做電影，先讓作者提供劇本，然后由研究中心里簽過保密協議的內部人員去研讀這個劇本，在腦子里形成視頻畫面，在到腦透設備上將其顯示和存儲下來，交給對方去做剪輯等后期，這樣一部不用演員和攝制組的影片很快就能完成。乍一想，似乎是個很美妙的事情，但仔細一想又不太對勁。我們內部的這個“代理人”不可能是作者和導演，他理解的劇本恐怕與原本相去甚遠，還有很多細節，比如人物的面部表情、環境的合理性、燈光的強度與方向等等，都無法解決。這僅僅是以影視舉個例子，如果去想工業設計、芯片研發、藝術設計……幾乎不可能在一個為保密而存在的代理機構里集中不同行業的精英人才。況且，現在已經早已不是拿著一個秘方就能吃一輩子的時代，一個科技新產品要想推廣，必須解釋其科學技術原理，這就與保密直接矛盾。讓一種顛覆性技術對社會產生經濟價值，必須圍繞著它形成一個產業。就拿唐漢興他們現在這個技術來說，只有對很多合作伙伴開放他們的API接口，使大量投資涌入，各行各業都可以基于他們的大模型做各種應用研發，才能真正出現實用的產品從而產生經濟價值。所以，本質上不存在一種既能保密又能實現其價值的方式。

    李凡從猶豫了一陣，最終他認為基于唐漢興的個性和人品，還是應該向他實話實說，于是向唐漢興直接匯報了自己的思考結果。正如李凡從的預料，聽罷他的分析，唐漢興毫無慍色，非常淡定地說了一句：“分析得有道理?！苯又认褡匝宰哉Z又像在問李凡從：“這個技術會在什么時候可以公開呢？”

    聽到這個問題，李凡從緊張得半晌沒有說話，辦公室里一時寂靜得讓他感到手足無措，最后只得擠出來一句：“這個事關重大，恐怕要高層領導通盤考慮決定?！彼囊馑己苊靼?，這不是自己該說的話，或者是說了也沒用。

    李凡從一邊說一邊小心地觀察著領導的表情，看得出唐漢興也正處于思考狀態，而且心情并不輕松，他應該也期待有個答案。

    這次談話之后，唐漢興很快申請了視覺信息識讀項目驗收。在龔盛的組織下，一個多月后進行了驗收，過程相當順利。驗收完成后，龔盛當即就請唐漢興跟他一起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