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聞歌謠董雙造孽 取雛丹陸云受縛
丁嗣雖死,孫圣亦不得那金銀所在,仍舊十分苦惱。只見那屏風后面轉出一個小衙內來,年方一十四歲,生得端嚴美貌,乃是李明容頭胎長子孫云。這孫云自小便十分聰穎。曾有一回隨孫圣出神庭山西苑游玩,方食生梅,使奴仆至宮中藏取蜜漬梅,蜜中卻有數粒鼠屎。孫圣大怒,召問藏吏,藏吏叩頭。孫云便問藏吏道:“這奴仆昔日可有從汝求蜜之事邪?”藏吏道:“確有其事,實不敢與。”那奴仆不服,彼此爭辯,孫圣喝道:“這二人辭語不同,當付獄推盡。”孫云攔阻道:“爹爹不必動肝火,此易知耳。”便令人破開鼠屎,屎里空燥。孫云大笑道:“若此鼠屎先在蜜中,中外當俱濕,今外濕里燥,必是這奴仆所為。”奴仆首服,左右也莫不驚悚。當下孫圣見孫云來此,便問道:“你不在西房中隨你娘親看書習字,來此作甚?”孫云不慌不忙,便打衣袖中取出一詩條來,交與孫圣看。原是首先朝律詩《節婦吟》,音詞風華,情詞婉戀,可泣可歌,亦淺亦雋。道: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
又見那布帛后一面又繡著一首先秦故古律,是曰:
君曰嗤嗤,雪嫩為詩,人謂始齔,兩小無猜,笑之如曖。
君曰嗤嗤,青澀為詩,人謂垂髫,竹馬青梅,笑之如蕤。
君曰嗤嗤,束發為詩,人謂總角,同病相思,笑之如軾。
君曰嗤嗤,外傅為詩,人謂黃口,耳鬢相廝,笑之如姒。
君曰嗤嗤,勺豆為詩,人謂舞蔻,娉裊多姿,笑之如識。
君曰嗤嗤,及笄為詩,人謂舞象,射御當食,笑之如癡。
君曰嗤嗤,破瓜為詩,人謂玉碧,情顛心矢,笑之如司。
孫圣看了那兩面詩詞,卻是嗤鄙道:“這明日黃花又來擾我了。”原來這孫圣雖娶李明容為正堂之妻,終其新婚燕爾并無他事,韶華旦過,孫圣便也納了幾房妾室,多有冷落李明容、孫云母子。當時孫圣看罷詩詞,便隨口說了兩句閑話打發了孫云,叫回宮去。孫云郁郁寡歡,回去見了李明容,說孫圣仍舊如此。李明容道:“孩子你正在青年,翻身的日子很有多的,不像為娘我,是人老珠黃不值錢了。”孫云道:“母親休這般說,待孩兒日后登基為王,必讓那一眾趨炎附勢之輩一報還一報。”李明容只是笑笑,仍就在這兒教授孫云看書識字。
只說孫圣次日便讓石勇、石秀鞋帶金銀下山,找尋本地丐幫,聚集起一眾乞兒打起拍子,聚在衙門前先是唱起蓮花落,言語貍鄙,不忍卒讀。道是:
老爺識見高,世世輔宋朝。
文臣兼武將,英雄蓋世豪。
那府衙里的大小官員亦都收了孫圣賄賂,便散了幾十銅錢,一把拋出,滿天飛雨。那些乞兒得了銅錢,唱的愈加賣力。周遭縣城里的破落戶子弟見此也盡都來效仿,傳十傳百。往復多日,污言穢語雍塞巷角,黎民深以為害,官府也不能禁之。直至東平府里一位英雄出馬,方才平息此事。
原來這東平府里有一位知府姓董名雙,乃是道君皇帝政和年間的進士出身。初隨軍從種師道討擊西寇,因習得一西洋鎏金火槍之法,伴身左右,嘗一日夷寇壘七十余,因此群賊戰悚,皆呼他作熾云鷹董雙。種師道亦曾親拊其背曰:“子勇,余愧弗如!”授為東平府散官之職。董雙前來蒞任時,便問眾父老疾苦。數內一老鄉紳稟道:“往年梁山殘賊王江、李逵曾在此鬧過一遭,卻未曾擾動軍民,反除了程萬里那個濫官,便要殺上東京去。后來聽說被捕盜官軍擒拿正法了。誰知前些日子又來了一伙河北賊徒,時常來煩惱村坊,弄得百姓們朝暮不得安息。那知今日相公轉來,真是天可憐見,來保佑我們也。”
看官,你道這伙賊徒從何而來?原是河北磁州地界的爐峰山飛狐寨來的。那地界鄰近太行余脈,山深林密,正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有六個好漢聚義在此,扎下寨柵:為首的喚作鐵臂猿元仲良,慣使一條丈八點鋼矛;第二個喚作飛天狐昝仝美,飛檐走壁,善使一條鐵鞭;第三個花刀將桑英,刀法精奇,巾幗不讓須眉;第四個小鄧通褚大亨,富商出身,頗有資財,身長八尺,勇力絕人,善使一根熟銅九節連環棍,百十人近他不得;末位的卻是夫婦兩個,從江南漂泊至此,一個喚作赫連仁,一個喚作方瓊,卻不知諢號。這六位頭領,領著三五千嘍啰,響應楊天王旗號,專一剪徑劫掠,攪得大名府周遭村坊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