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的晨露凝在燒焦的紫藤架上，周寅坤用陶瓷刀削著梨。果皮螺旋垂落像刑堂吊死人的絞索，汁水滲入青磚縫隙，匯成二十年前澳門賭場的地毯花紋。梨核擲向圍墻時驚起群鴉，羽翼拍碎的光斑里，茵茵看見父親后頸的0972燙痕正在滲血。

    "該澆水了。"周夏夏轉(zhuǎn)動輪椅碾過滿地鴉羽，藥油味混著腐殖土的氣息漫過花圃。她萎縮的雙腿裹著半島酒店婚紗改制的毛毯，蕾絲邊沿的彈孔里鉆出嫩綠藤須。當(dāng)噴壺傾斜的瞬間，血水澆灌在焦黑藤根處——那是昨夜從祭壇帶回的克隆體殘肢研磨的肥料。

    茵茵的戰(zhàn)術(shù)筆突然脫手，筆尖釘穿花圃中央的蟻穴。成群工蟻銜著帶血的土壤顆粒，在晨光中拼出赤柱監(jiān)獄的通風(fēng)管道圖。周寅坤的嗤笑驚散了蟻群："何老狗連蟲子都訓(xùn)練成探子。"

    地窖暗門在紫藤架下無聲開啟。周夏夏的輪椅碾過青苔，鋼輪與潮濕石階摩擦出1997年維港游輪的汽笛聲。茵茵的警靴踏入陰影的剎那，二十四盞煤油燈自燃，映出墻上密密麻麻的克隆體觀察日志——每頁邊緣都印著父親臥底時期的銀色耳釘拓印。

    "七月十七日，實驗體0972-2003出現(xiàn)排異反應(yīng)。"周夏夏的輪椅停在某頁日志前，萎縮的指尖撫過泛黃紙頁上的血指印，"這是非典那年你高燒住院的時間。"

    茵茵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看見培養(yǎng)艙的玻璃表面倒映出無數(shù)個自己，每個鏡像的警服都別著不同年份的警徽。當(dāng)她的指尖觸到2003年的鏡像時，艙內(nèi)突然傳來嬰兒啼哭。

    周寅坤的雨傘尖刺入地磚縫隙，陶瓷刀刃挑起捆發(fā)霉的信札。牛皮紙捆繩的系法正是周夏明獨創(chuàng)的九連環(huán)扣，每拆開一環(huán)就掉落張泛黃照片：1997年回歸夜的太平山別墅、2003年空蕩的醫(yī)院走廊、2015年占中事件的血色路障......

    "他把自己拆解成時間膠囊。"周夏夏忽然劇烈咳嗽，輪椅撞翻某個培養(yǎng)艙。淡綠色液體漫過她萎縮的雙腿，浸泡在其中的左眼球突然轉(zhuǎn)動，虹膜里浮現(xiàn)兄長最后的密信殘章。茵茵的戰(zhàn)術(shù)筆尖刺入眼球，爆裂的晶狀體在墻面投射出洪門百年祭典的流程表。

    地下突然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周寅坤拽過妻女撞向石壁，原先站立處的地磚轟然塌陷，露出二十三個豎立的玻璃棺槨。每個棺內(nèi)都站著與茵茵面容相同的克隆體，頸間系著她嬰兒時期的銀腳鐲。周夏夏的輪椅鋼輪碾碎某塊玻璃，鋒利的碎片中突然伸出機械義肢——指節(jié)處烙著何鴻森年輕時的警員編號。

    "周家的女兒本該是我的作品。"沙啞嗓音混著液壓管嘶鳴。何鴻森的克隆體從棺槨陰影走出，人造皮膚在煤油燈下泛著尸蠟般的光澤。茵茵的警徽突然發(fā)燙，她想起父親退役那日埋警徽的沙地，此刻正在克隆體腳底流動成香港地圖。

    周寅坤的雨傘橫掃過棺槨陣列，陶瓷刀刃斬斷的電纜迸出藍(lán)紫火花。克隆體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機械義肢抓向茵茵的瞬間，周夏夏的輪椅如炮彈般撞來。母女倆滾落在地時，茵茵摸到母親裙擺下藏著的陶瓷刀——正是當(dāng)年刺入兄長胸膛的兇器。

    "別看他的眼睛！"周夏夏將刀柄塞進女兒掌心。茵茵旋身躍起時，刀尖劃過克隆體的機械脖頸，飛濺的潤滑劑在空中形成"1997.7.1"的熒光數(shù)字。周寅坤的嗤笑在爆炸聲中格外清晰："何老狗連血都用熒光劑代替。"

    地窖坍塌的轟鳴里，周夏夏突然推開女兒。她的輪椅撞向最后那具棺槨，蕾絲婚紗纏住克隆體的機械義肢。當(dāng)引信燃燒到裙擺邊緣時，她回頭看了眼丈夫，嘴角揚起的弧度與二十年前婚禮那日別無二致。

    烈焰吞沒克隆艙的剎那，周寅坤拽著茵茵撞破暗門。朝陽刺得人睜不開眼，茵茵的掌心突然傳來溫潤觸感——那是母親偷偷塞進她口袋的梨核，表面刻著兄長未寫完的遺書："阿坤，紫藤花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