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尼爾遠遠地看到又一隊全副武裝的東盟軍士兵鬼鬼祟祟地從下方的林間小路中穿過，他只是讓伯頓負責記錄和觀察，而他本人決定先在這處較為隱蔽的斜坡上休息一會，“做好事的可不一定是好人哪，阿南達。”他嘆了一口氣，“你也恨這些毒販子，對嗎？這是我能構思出來的唯一理由。”

    “我的父親染上了毒癮……然后整個家就垮掉了。”阿南達低聲說道。

    氣氛頓時變得沉默了，麥克尼爾尷尬地四處轉頭，裝作是觀察周邊的地形和可能存在的伏兵。他也許要改正自己的想法，那些真正被毒販子們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比他更有資格去實施懲罰。沒有人可以強迫他們?nèi)捤。幢氵@些受害者想要把同等的痛苦還給加害者，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

    以眼還眼固然會讓所有人變成瞎子，可若是不采取報復，那么世上便總要多了不少平白無故地失明的可憐人。

    “他們都應該死。”麥克尼爾咳嗽了兩下，“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惜的是，這些應當受到懲處的罪犯中，不僅有被利益蠱惑的敗類，更有一些真正的可憐人……唉，真正能夠讓最普通的公民們自發(fā)地敵視毒販子而非因種種生存上的理由去被迫協(xié)同犯罪的，不是更嚴厲的鎮(zhèn)壓措施，而是要讓他們能每天都吃得起羊脂布丁、蔓越莓派、蛤蜊蛋糕、奶酪牛排——”

    “……麥克尼爾，我得提醒你一下，他們不吃這些。”伯頓捏著麥克尼爾的肩膀，他在這里就停下了動作，上一次他故意把泥土弄進麥克尼爾的衣領時被麥克尼爾好好地報復了一下。

    “……那就，雞肉炒飯（Khao phat kai）。”邁克爾·麥克尼爾鄭重地對阿南達講解著他兼職廚師而掌握的烹飪知識和技巧，“真的，公民們?nèi)绻寄苓^上更好的生活，犯罪甚至是叛亂活動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反過來，只去使用暴力手段進行對抗，不去改善公民的生活，殺再多的罪犯和叛軍也不能根除禍患。”

    關于美食的討論很快驅(qū)散了不安和惆悵。麥克尼爾興致勃勃地說，他們在新加坡和馬尼拉經(jīng)營著餐廳，不久后也許可以在東盟境內(nèi)的其他大城市拓展業(yè)務。伯頓補充道，如果條件允許，去曼谷開設一家餐廳也是可行的，那有助于他們把生意深入中南半島地區(qū)。

    事實證明桑松早就掌握的情報一向是準確的：第14步兵團甚至是第190步兵師不僅涉嫌參與販毒，同樣還涉嫌倒賣重要的軍事物資。就算不用腦袋去思考，麥克尼爾都能猜得出來那是他們?yōu)楦膳K活的毒販子們提供的必要保障。身處戰(zhàn)爭中，誰有武力誰就是權威，毒販子縱使再兇悍和富有，一發(fā)子彈照著頭顱穿過，照樣是死尸一具。

    夜幕降臨，麥克尼爾和同伴們離開山坡，前往下方的道路旁，借著簡易路燈的光芒，開始吃他們的晚飯。晚飯很是單調(diào)，伯頓對于麥克尼爾兼職當了廚師卻還能吃得下壓縮餅干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

    “做記錄，我們今天的活動內(nèi)容……”

    “好的。”伯頓剛拿出他的平板電腦，就立即愣住了，“……麥克尼爾？你看一下，這里為什么有信號了？”

    麥克尼爾嘴里的壓縮餅干渣噗地一下噴了出去，差一點甩到阿南達的臉上。他奪過伯頓手里的平板電腦，反復看了幾次，告訴同伴們盡快結束用餐、尋找安全地區(qū)進行躲避。

    “信號屏蔽和網(wǎng)絡服務中止竟然被解除了？”阿南達也大吃一驚。

    “無論這是意外還是來自新加坡的新命令，叛軍肯定會趁機大舉進攻。”麥克尼爾可不想在可預見的混戰(zhàn)中成為消耗品，“還好我提前做了準備，大家跟我走。”

    2114年8月12日夜間的這起意外由何引發(fā)，想必會成為東盟軍事后爭論的焦點之一。然而，歷經(jīng)東盟軍和日軍無數(shù)次圍攻仍然頑強地生存了下來的自由南洋聯(lián)軍（在聯(lián)軍成立前，中南半島許多民間武裝組織經(jīng)受了這樣的考驗）卻不會放過機會。發(fā)覺東盟軍的信息封鎖突然中斷后，自由南洋聯(lián)軍朝著疏于防范的東盟軍發(fā)起了猛攻，處于戰(zhàn)線突出部并相對孤立的東盟軍作戰(zhàn)部隊首當其沖成為了目標。

    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麥克尼爾的本意是報復那些和他有仇的東盟軍軍官，而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漫山遍野的自由南洋聯(lián)軍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時，麥克尼爾知道他必須做出反擊了。憑借地形優(yōu)勢，他和伯頓堅守著據(jù)點，給遭受突然打擊的敵人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傷亡。

    成功地將下方聚集的十幾名敵軍士兵擊退后，伯頓松了一口氣，換上了新的彈匣，時刻警惕著周圍的新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