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了，我不勸你。”伯頓郁悶地叼起一根香煙，“你說得對，我們退讓了一次就會退讓第二次，以后等待著我們的會是無止境的退縮。”

    給羅馬尼亞警察提供證據(jù)更多地是一種報復，這并不能幫助他們打垮舍甫琴科。思前想后，麥克尼爾決定到布加勒斯特北部和博尚商討接下來的對策，因為舒勒暫時還沒有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麥克尼爾了解舒勒的脾氣，那個男人不會為了博取上級或同伴的好感而進行任何意義上的虛假宣傳。

    他提前聯(lián)系了博尚以免屆時缺乏交流空間，而后開著車子穿過小半個市區(qū)、抵達了那處餐廳附近。剛走到二樓，麥克尼爾就發(fā)現(xiàn)坐在窗邊的一個食客看起來十分地面熟。他走近一瞧，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不久前自稱要去特蘭西瓦尼亞采風的馬蒂亞斯·貝爾蒙多。

    “上帝啊，我真沒想到能在這地方見到您。”麥克尼爾立即給博尚發(fā)了一個暗號，而后主動和對方打招呼，“您不介意我坐在這里吧？”

    “能在異國他鄉(xiāng)吃到熟悉的飯菜絕對是一種幸運。”馬蒂亞斯·貝爾蒙多的絡腮胡子和卷發(fā)又變長了不少，“我想您也是出于同一個理由才來這里用餐的。”

    “沒錯，就是這樣。”麥克尼爾點了點頭，他坐在餐桌另一側(cè)，并沒有立即用餐的打算，只是觀察著馬蒂亞斯的一舉一動。平時麥克尼爾只有在和羅馬尼亞同行們見面的時候才以本來面目示人，其余場景下他或多或少地要依靠伯頓的化妝技術(shù)來偽造出另一種用來欺騙他人的外表，這從來都不會讓他感到羞愧，“我走過了全世界的許多國家，去過南非、烏克蘭、美國、墨西哥、日本、韓國……等十幾個國家，可是我永遠最喜歡法國的菜肴。只有真正走過那么多地方，才可以踏實地談熱愛自己的故國和家園……不然呢，頗有一種自高自大的嫌疑。”

    麥克尼爾正說著，迪迪埃·博尚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他背后并給他端上了一盤蝸牛。雖然并未點餐，麥克尼爾還是欣然接受了博尚的邀請，反正他每次來博尚這里吃飯的時候從來都是照單付錢的。

    “……生意？”

    “對，生意不好啊。”麥克尼爾意有所指，“這投資的環(huán)境，波動太大。每當有些風吹草動，各國的商人們就有逃跑的念頭，這樣下去還怎么搞好經(jīng)濟呢？雙方之間都沒有信任可言哪。”

    “你是說前兩天爆料出的舍甫琴科集團雇傭食尸鬼的新聞吧？”馬蒂亞斯停下了手中的叉子，陷入了思考中，“我倒是不覺得羅馬尼亞人有苛待他們的地方。經(jīng)商就要遵守規(guī)矩，如果帶來的附加風險過多，那么就得接受相應的審查。現(xiàn)在確實很多人替舍甫琴科伸冤，萬一哪一天這位舍甫琴科董事長雇傭的食尸鬼把他們當成了美餐，到時候舍甫琴科先生是絕對不會站出來救這些人的。”說到這里，名氣不小的歌劇演員若有所思地望向麥克尼爾，“我正打算將其作為一個新的素材加入到劇本中。”

    “怎么說？”麥克尼爾提起了興趣。

    “堅定地做著正義事業(yè)的勇士處在腹背受敵之窘境中的煎熬。”馬蒂亞斯轉(zhuǎn)著手里的叉子，最終把叉子定格在了浸泡在湯汁中的蘑菇上，“這只是個初步的概念，藝術(shù)創(chuàng)作必須根植于實際生活。具體的細節(jié)還需要更多的修飾才行。”

    馬蒂亞斯那隱約表示出贊同的態(tài)度無疑極大程度地堅定了麥克尼爾的斗志，他最害怕的就是許多人不認可這場對抗食尸鬼的戰(zhàn)爭的正義性，如今有人主動表態(tài)支持他，麥克尼爾不由得喜出望外。戴著一副墨鏡的青年按捺住心里的激動，裝作無意地對馬蒂亞斯說道：“我完全贊同您的想法，食尸鬼和那些與他們斗爭的戰(zhàn)士也許確實該得到一個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的機會。無知助長了恐懼、偏見和妄自猜測，能夠打破無知的不是編造更多的謊言，而是正面應對造成無知的那些疑難問題。雖然這話說起來有些突兀，我的意思是，最近一段時間我聽到了一些合作伙伴們私下里傳出的未經(jīng)證實的消息，也許這些只要不傳播出去就不會形成謠言的信息會對您的創(chuàng)作有一定的幫助。”

    麥克尼爾不會直接說出關(guān)鍵信息，他可以將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經(jīng)過加工后用更接近轉(zhuǎn)述的口吻描繪出來。即便不存在強制進行RC細胞系數(shù)檢測的外部條件，食尸鬼想要在人類社會中生存依舊是十分困難的，他們可能因為無法控制食欲從而暴露真實身份，或者是意外地在他人面前展示出了驚人的身體素質(zhì)結(jié)果反而自我暴露，更不必說那些游離于群體生活之外太久的食尸鬼缺乏人類社會的相應常識了。

    從總體上來看，即便是那些勉強能夠生活在人類社會中的食尸鬼，也普遍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只有一小部分食尸鬼得以成為衣食無憂的體面人；當然，以貴族等上流社會成員身份潛伏在人類社會中的食尸鬼同樣不在少數(shù)，但那大多不是出于他們自己的努力掙扎，而是其歷代先輩的遺產(chǎn)為他們奠定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食尸鬼必須吃人才能生存，所以他們是人類的敵人，這對普通人來說是很容易接受的事實。”麥克尼爾慢條斯理地吃著博尚的特供版蝸牛，其實他并不全然適應了法國的飲食，但他肯定要證明自己是個地道的法國人而不是一個美國人或英國人，“然而這個常識對于另一些群體而言就不那么通用了。我的一些合作伙伴明確地對我說，食尸鬼吃不到他們頭上，所以在他們眼里食尸鬼和其他普通人沒有什么區(qū)別，反正這兩個群體都得為了生計而給他們賣命干活。盡管如此，我并不能體會他們在面對著一些食人的異形怪物時內(nèi)心卻毫無波瀾更別說恐懼的原因。”

    “你有沒有考慮過另一種利益關(guān)系？”馬蒂亞斯·貝爾蒙多用優(yōu)雅的腔調(diào)說著自己的觀點，這種頗具魅力的聲音無形中擁有著更大的說服力，“我走訪了許多人，自認為在這個話題上有一定的發(fā)言權(quán)……也許他們羨慕食尸鬼。人們雖然擁有著財富、權(quán)力，卻仍然要在衰老時虛弱得如孩童一般并不可避免地邁向死亡。如果，如果只是余生必須吃人就能獲得超越常人的身體，許多人是不會拒絕的。”

    “羨慕食尸鬼？”麥克尼爾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真是新奇的說法，以后我該從全新的角度來審視這些現(xiàn)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