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半戲臺》
《夜半戲臺》
我緊緊地攥著那張已經泛黃的海報,孤零零地站立在這片荒蕪的草叢之中。周圍的雜草肆意生長,幾乎要將我的雙腳淹沒。遠處那座曾經輝煌一時的戲樓,如今已然坍塌,只剩下殘垣斷壁和破碎的飛檐。那尖銳的飛檐直直地刺向天空,似乎想要劃破那如血一般鮮紅的晚霞。
海報上用油墨印刷的“白牡丹”三個大字,在逐漸黯淡下來的暮色中微微顫抖著。它們就像是二十年前那個令人心碎的雨夜里,母親被戲班班主無情地拽走時,隨風飄散開來的絲絲鬢發,顯得那么無助而又凄涼。
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吱呀”聲打破了這份寂靜。原來是那扇早已殘破不堪的戲樓大門,不知為何竟自己緩緩地敞開了一道縫隙。一股潮濕的霉味混合著淡淡的檀香氣息從門縫中洶涌而出,瞬間彌漫在整個空氣中。
我下意識地打開手中的手電筒,一道明亮的白色光束立刻穿透黑暗,照亮了前方的道路。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在光束中自由飄浮的塵埃,卻在一瞬間凝結成了無數細小的冰晶。這些冰晶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墜落的星星。
再看那舞臺之上,猩紅色的帷幔竟然開始無風自動起來。那褪色的流蘇相互絞纏在一起,與密布其上的蜘蛛網交織成一幅詭異的畫面,仿佛是一個垂死者頸間那道致命的勒痕,正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咿——呀——";
那婉轉悠揚、如泣如訴的戲腔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直直地砸在了我的頭頂之上。我心中一驚,猛地抬起頭來,手中的電筒光芒迅速掃過了二樓的包廂。只見雕花欄桿之后,有半張涂滿了油彩的臉龐一閃而過。那眼角處的胭脂紅得如同干涸的血跡一般,觸目驚心。
這張臉竟與我記憶之中母親的面容漸漸重合,但轉瞬間卻又相互分離。我清楚地記得,母親失蹤的那個夜晚,她所穿的正是一件月白色的戲服。此刻,眼前的情景讓我不禁毛骨悚然起來。
腳下的木地板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恐懼,發出一陣空洞的回響。我戰戰兢兢地走向舞臺中央,顫抖著雙手掀開了那扇隱藏在暗處的門。剎那間,一股濃烈而腐朽的胭脂味道撲鼻而來,嗆得我眼淚止不住地流淌。
借著微弱的電筒光線,我看到暗道的石階上散布著許多已經褪色的戲服碎片。每一片上面都精心繡制著不同的生辰八字,仿佛這些戲服曾經承載著無數人的命運。而在暗道的最深處,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赫然出現在眼前。里面蜷縮著一具慘白的骸骨,腳上還套著一雙潔白的緞面繡鞋。腳踝處的鐵鏈上,則清晰地刻著“癸亥年七月初七”幾個字。而這一天,恰恰就是我的生辰!
突然之間,戲鼓毫無任何征兆地轟然炸響!“咚”、“咚”、“咚”......沉悶而又急促的鼓聲仿佛要沖破這寂靜的黑夜。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渾身一顫,急忙轉身,卻不想正好撞在了飄蕩在空中的水袖之上。
定睛一看,只見眼前竟有十二個濃妝艷抹的花旦將我團團圍住。她們一個個面色慘白如紙,脖頸處更是泛著詭異的青紫之色。再看那嘴唇上涂抹的胭脂,竟然不是普通的紅色,而是尚未干涸的鮮血一般,紅得讓人毛骨悚然。
與此同時,戲臺兩側的燭火也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似的,依次緩緩燃起。橘黃色的燭光搖曳不定,映照出臺柱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形凹痕。這些凹痕宛如一張張扭曲變形的人臉,此刻正伴隨著鼓點的節奏,一點一點地向外膨脹開來。
就在這時,站在最前排的那個花旦忽然咧開嘴角笑了起來。她的笑容異常猙獰恐怖,令人不寒而栗。而當我看清她喉嚨處的時候,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里赫然插著半截簪子!仔細一瞧,那不正是我八歲那年送給母親的生辰禮物嗎?
還沒等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其他花旦們的水袖便如同靈蛇一般迅速纏繞上了我的四肢。我拼命掙扎,但卻無濟于事,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拖住。
緊接著,一頂華麗無比的鳳冠從天而降,直直地砸向我的額頭。“砰”的一聲悶響過后,我只覺一陣劇痛襲來,額角似乎都要被壓碎了一般。然而,就在這痛苦不堪的瞬間,我居然聽到了臺下看戲席位上傳來了無數聲重疊在一起的喝彩之聲。
此時,戲樓之外已是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猛烈地敲打著地面,濺起一片片水花。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短暫地照亮了四周。借著這稍縱即逝的亮光,可以看到一支手電筒不知何時滾落進了泥濘之中。它散發出來的微弱光芒,恰好照到了一張張貼在戲樓外面的海報背面。
走近一看,只見那原本空白的海報背面,竟然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行行新的墨跡。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明日上演《游園驚夢》,主演名單里,我的名字正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滲出血紅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