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井底咒契》
《井底咒契》
我攥著泛黃的家譜跨進老宅時,后頸突然掠過一陣陰風。殘破的紙頁在掌心劇烈震顫,翻到"庚申年七月初七"那頁時,血漬斑斑的"溺亡"二字突然滲出冰涼的液體,順著指縫滴落在井沿青苔上,發(fā)出滋滋的灼燒聲。
井水在正午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靛藍色,水面倒影里的我左耳多出枚翡翠耳墜——那分明是曾祖母下葬時的陪葬品。我掏出手機想拍下異常,鏡頭卻捕捉到井底漂浮著十二團人形黑影,它們正隨著漣漪分裂出細小的觸須,順著數(shù)碼信號攀上我的手腕。
"叮——"
家譜中滑落枚青銅鑰匙,齒痕與井壁苔蘚間露出的鎖孔完全吻合。當我將鑰匙插入井壁,青磚突然如活物般收縮,露出后面蜂窩狀的暗格。每個格子里都擺著陶土人偶,它們穿著不同年代的素衣,脖頸纏繞的紅繩末端系著褪色的生辰牌——最新那個木牌上的朱砂尚未凝固,正是我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
井水毫無征兆地沸騰,腥臭的蒸汽裹著腐爛花瓣涌出井口。我系著麻繩下降時,繩索每隔三尺便碰觸到凸起的符咒,那些用血繪制在井壁的鎮(zhèn)魂符正在融化成黑色黏液。防水手電掃過第七道符咒時,光束突然折射出無數(shù)光斑,每個光點里都映著不同年齡的"我",最年長的那個滿臉尸斑,正用潰爛的手指朝我比劃噤聲手勢。
井底淤泥里埋著半截石碑,碑文被螺旋狀生長的菌絲覆蓋。當我用家譜刮去腐殖質(zhì),"代代相替"四個篆體字突然睜開十二雙眼睛,瞳孔里旋轉(zhuǎn)著家族女性的死亡場景。曾祖母投井時翻飛的裙裾、姑媽溺亡前抓撓井壁的指痕、堂姐失蹤那夜飄落在水面的翡翠耳墜......所有畫面最終都定格在靛藍色的井水里,水面倒映著她們脖頸上相同的紅繩結(jié)。
"嘩啦——"
安全繩毫無預兆地斷裂,我跌坐在冒著氣泡的淤泥里,摸到截冰涼的鎖骨。尸體的右手緊攥著褪色襁褓,展開時露出張黑白照片——滿月下的井口趴著十二個穿壽衣的女人,最邊緣的空位恰好能容下我的身形。照片背面的血書正在融化,變成粘稠的液體滲入我掌心的生命線。
井壁符咒突然集體剝落,暗格里的陶土人偶睜開琉璃眼珠。她們脖頸的紅繩自動延伸,在空中編織成巨大的蛛網(wǎng),而我被粘在網(wǎng)心動彈不得。最年長的人偶裂開嘴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青銅鑰匙,每把鑰匙都刻著家族女性的生辰死忌。
"該續(xù)香火了。"
她們異口同聲地說,聲音像是生銹的齒輪在井壁刮擦。我的運動鞋陷進翻涌的淤泥,拔出時帶起串銅鈴,正是曾祖母靈柩四角懸掛的鎮(zhèn)魂鈴。鈴舌撞擊內(nèi)壁的節(jié)奏逐漸與心跳重合,當井水漫到胸口時,我看見水面浮現(xiàn)母親臨終前的監(jiān)控畫面——她拼命撕扯脖頸紅繩的身后,井口倒影里站著十二個系同心結(jié)的身影。
家譜突然自燃,灰燼在水面拼出族規(guī)殘頁。原來每代長女年滿廿四都需向井中獻祭血親,那些陶土人偶竟是用歷代獻祭者的骨灰燒制。手機在此刻收到推送,家族祠堂的監(jiān)控視頻里,我正瘋狂捶打井壁,而井欄上坐著十二個穿壽衣的"我",她們手中的紅繩正系成第十三個同心結(jié)。
井水開始凝固成膠狀物,裂縫中伸出無數(shù)掛著銅鈴的手。當我扯斷腕間紅繩,發(fā)現(xiàn)每截斷繩都滲出黑色血液。祠堂方向傳來梁柱斷裂的巨響,族譜石碑在煙塵中顯現(xiàn)全貌,最新浮現(xiàn)的"林晚"二字正在龜裂,縫隙里鉆出的卻不是蛆蟲,而是細如發(fā)絲的青銅鑰匙。
暗格里的人偶開始同步我的動作,當我將最后一枚鑰匙插入井壁,她們眼窩里突然流出靛藍色的液體。井底傳來玉石俱裂的轟鳴,我跌坐在祠堂廢墟中,發(fā)現(xiàn)每塊殘破的牌位都刻著井壁符咒,而屬于我的靈位下壓著張泛黃的照片——暴雨夜的井口探出十三只系紅繩的手,最纖細的那只戴著今天我摘下的運動手表。
銅鈴聲在頭頂炸響,靛藍色的井水漫過祠堂門檻。手機自動播放的直播畫面里,"尋找百年古井"的標題下,無數(shù)觀眾正在打賞催促我展示井底風光。當我抬起血跡斑斑的臉龐對準鏡頭,十二個穿壽衣的身影從背后緩緩貼上,她們手中的紅繩輕柔地環(huán)住我的脖頸,在十萬觀眾的歡呼中系成完美的同心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