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青燈渡魂》
光緒二十七年秋的一天,青河鎮(zhèn)可熱鬧不起來,舉人李文軒家正辦著喪事呢。李文軒接到家書,說父親在修繕祖宅的時候,被房梁砸中了后腦,咽氣前嘴里還反復念叨著“紅綢子纏梁”。
這李文軒就跪在靈堂前,眼睛盯著棺槨縫隙滲出的水珠,心里直犯嘀咕,總覺得這場喪事透著股說不出的蹊蹺勁兒。
靈堂里,檀香在銅爐里明明滅滅的,把挽聯(lián)上“駕鶴西歸”那幾個字照得忽明忽暗,怪嚇人的。按照祖訓,守靈得在棺前點七盞青陶油燈。嘿,就在第三夜子時剛過,最外側(cè)的那盞燈,突然“噗”地一下,爆出三寸高的綠焰,嚇了文軒一跳。
他剛要起身去查看,就聽到棺木里傳來“嘎吱嘎吱”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文軒心里一緊,大喊一聲“父親!”,踉蹌著就撲到了棺邊。這一看,可不得了,本該用銅錢壓著的黃表紙,不知道啥時候飄落在地。月光透過半開的棺蓋,正好照在尸體青灰色的面龐上,那雙本該緊閉的眼睛,此刻竟微微睜開,渾濁的瞳孔里還映著靈幡飄動的影子,文軒差點沒被嚇暈過去。
這事兒還沒完呢。巡夜的更夫趙老六提著燈籠經(jīng)過李家宅院,就瞧見文軒連滾帶爬地從門里逃出來。你再看這文軒,月白色的綢衫沾滿了泥漿,懷里還死死抱著個雕花木盒,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紅線斷了...全亂了...”
趙老六腦子一轉(zhuǎn),想起三日前下葬的場景。當時八個抬棺的漢子剛把柏木棺材放進墓穴,墳頭突然竄出十幾只黑毛老鼠,“吱吱吱”叫著往東南方狂奔。鎮(zhèn)上最年長的白事張當時臉色就變了,說這是“陰鼠引煞”,讓李家趕緊用朱砂封棺。
再看現(xiàn)在這靈堂,七盞青燈全滅了,棺蓋斜斜地翻倒在一旁。月光下,李老爺穿著壽鞋的雙腳正踏過滿地紙錢,僵硬的手指還勾住供桌上的白燭,燭淚滴在泛著水光的皮膚上,發(fā)出烙鐵淬火般的“滋滋”聲,這畫面,別提多詭異了。
文軒一路跑到鎮(zhèn)外的破廟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哆哆嗦嗦地打開父親臨終前緊攥的木盒。里頭有半塊用褪色紅綢包著的龜甲,上面用血畫著些詭異的符咒,還有張泛黃的婚書,新娘名字寫著“柳氏婉容”,這正是他難產(chǎn)而亡的生母。
“李公子可知‘青燈渡魂’的講究?”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神龕后冒出來。文軒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跛腳老道正在啃供果呢,道袍上繡的八卦圖都殘缺不全。老道接著說:“七盞燈對應(yīng)北斗七星,燈滅則魂亂。令尊怕是沾了‘子母煞’的因果...”
這老道說著,突然掐起手指,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向東南方,說:“二十里外亂葬崗,有座無字碑浸著血淚,今夜寅時帶上你娘的梳頭鏡。”話剛說完,廟外就傳來重物拖行的聲響,隱隱約約還能看見壽衣一角掠過窗欞,文軒的小心臟“砰砰”直跳。
到了亂葬崗,子夜時分的磷火格外幽藍,看著就瘆得慌。文軒舉著銅鏡的手不停地發(fā)抖,鏡面里映出無字碑上緩緩浮現(xiàn)的血字——“光緒三年,李氏宗祠”。等月光移到碑頂時,鏡中突然出現(xiàn)個懷抱嬰兒的婦人,她的長發(fā)纏住了脖頸,臍帶還連著個渾身青紫的胎兒。
“當年你祖父為保宗祠風水,把懷胎七月的丫鬟活埋在這兒了。”老道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桃木劍“嗖”地一下,正釘住試圖撲向文軒的尸影,“你父親修的哪是祖宅?分明是掘了這母子煞的鎮(zhèn)魂樁!”
老道話音剛落,地面“轟”的一下突然塌陷,文軒“咕嚕嚕”就掉進個布滿紅綢的墓室。墓室正中央的槐木棺槨上纏著九道鐵鏈,棺蓋縫隙里還不斷滲出黑水。這時候,銅鏡變得滾燙滾燙的,文軒往鏡子里一瞧,好家伙,父親正跪在棺前叩拜,那具女尸的手都搭在他后頸上了。
等第一縷晨光照進墓室,文軒終于看清懸在梁上的東西,是三尺長浸透血跡的紅綢,兩端還各系著枚帶牙印的銅錢。老道趕緊劃破指尖在棺蓋上畫符,可奇怪的是,鮮血順著紋路就流向女尸口中。
“快把你娘梳頭用的犀角簪插進天樞位!”老道大聲吼道。文軒趕忙去看母親的遺物,發(fā)現(xiàn)犀角簪上刻著細小的符文。隨著簪子沒入青磚,女尸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嘯,纏繞李老爺?shù)哪殠А班枥锱纠病贝绱鐢嗔选?br/>
七日后,李家祖宅燃起了沖天大火。有人看見文軒背著個青布包袱往南去了,包袱角還露出半截龜甲。而鎮(zhèn)外亂葬崗的無字碑旁,不知道啥時候多了兩盞長明燈,燈芯竟是紅綢捻就的,夜夜照著碑前新供的犀角梳,這事兒啊,也就算告一段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