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磨盤問鬼》
民國二十三年冬天,關東老黑山那場凍雨可真是百年不遇。冰碴子到處都是,這時候,獵戶陳三踩著冰碴子,一路嘎吱嘎吱地來到了木匠張瘸子家。
陳三這一敲門,門開了,他走進屋,懷里還揣著個東西呢。啥東西?半塊沾血的玉牌,說是在雪窩子里刨出來的,看著像個古物。
陳三見到張瘸子就說:“張師傅,村東孫家磨坊要翻修石磨,工錢給這個數。”說著,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可張瘸子呢,還在猶豫。這時候,陳三看他這樣,就壓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補了句:“孫家閨女可說了,誰能修好磨盤,她就嫁給誰。”
張瘸子聽了這話,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右褲管。嘿,這一下子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他被熊瞎子咬斷了腿,差點就丟了命,多虧孫家老爺把他從雪地里背了回來。想到這兒,張瘸子往銅煙鍋里塞了把艾草,點著了,青煙一下子冒起來。這煙一冒,他眼睛一撇,竟瞥見陳三脖頸后趴著團灰霧,仔細一瞧,那灰霧的形狀就跟個嬰孩蜷縮在那兒似的。這可有點邪乎了,張瘸子心里“咯噔”一下。
過了幾天,張瘸子就去了孫家磨坊。這磨坊啊,立在村西亂葬崗邊緣,看著就陰森森的。青石墻縫里都滋著冰晶,跟小怪物的牙齒似的。張瘸子剛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就聽見頭頂“咔嗒”一聲,掉下了半截紅繩。再一看,繩頭還拴著三枚康熙通寶呢,那銅綠里還滲著黑血,看著就嚇人。
走進正廳,那盤八尺見方的花崗巖磨盤裂成了三瓣。張瘸子湊近一瞧,裂縫里還卡著幾綹灰白頭發。他用鑿子挑起一縷,一聞,好家伙,一股腐肉混著朱砂的怪味直往鼻子里鉆。正覺得奇怪呢,磨眼深處突然傳來指甲刮擦的聲音,就像有人在撓黑板,聽得人心里直發毛。
張瘸子壯著膽子,舉著油燈湊近磨眼。這一看,可不得了,內壁刻滿了蝌蚪狀的符咒,最深處還嵌著枚桃木釘,釘頭裹著層黃裱紙,紙上畫著只獨眼狐貍。這時候,外頭傳來孫家閨女銀鈴似的笑聲。張瘸子剛想回頭,就看見磨盤裂縫里滲出黑水,眨眼間就漫過了青磚地。這黑水上面還浮出個穿紅肚兜的嬰孩,肚臍連著條血肉模糊的臍帶,更邪門的是,臍帶另一端竟拴在張瘸子的斷腿處。張瘸子嚇得差點沒昏過去。
當天晚上,張瘸子就發起了高燒,迷迷糊糊地做起了夢。他夢見自己跪在磨盤上推碾子,可碾的不是糧食,而是七顆人頭。這人頭一顆一顆地在碾子下被碾碎,那場面別提多嚇人了。最末那顆人頭,竟然是孫老爺的。孫老爺脖頸斷口處還爬出密密麻麻的白蛆,那些蛆蟲一落地,就化作了紙錢。這時候,有個戴瓜皮帽的老頭彎腰在那兒撿拾紙錢。
張瘸子正嚇得不行呢,突然就驚坐而起。這一睜眼,發現炕沿蹲著只三尺高的黃皮子。嘿,這黃皮子前爪還捧著盞油燈,燈芯燃著幽藍的火苗,看著就透著股神秘勁兒。更神奇的是,這黃皮子竟然口吐人言:“孫家磨坊底下壓著七口槐木棺,明日辰時挖東南角第三塊磚。”說完,這黃皮子就不見了。
雞叫頭遍的時候,張瘸子就拖著鐵鍬,悄悄地摸進了磨坊。到了東南墻根,他按照黃皮子說的,撬開了第三塊磚。這一撬,嘿,下面露出個陶罐。張瘸子把陶罐拿出來,打開一看,里面蜷著具貓崽大的嬰尸,裹尸布上還繡著“甲子年臘月初八”。張瘸子這才猛然想起,六十年前孫家曾生過七胞胎,當時那接生婆說是妖孽,就全給活埋了。這事兒可真是夠慘的。
過了幾天,重修磨盤的日子到了。村里的壯丁都來幫忙,新采的花崗巖剛架上底座,這老天爺就開始搗亂了。天空突然砸下冰雹,那冰雹跟鴿蛋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下子就把拉磨的驢子砸得腦漿迸裂。這時候,孫家閨女尖叫著指向磨盤,眾人一看,好家伙,那石磨竟無風自動,還碾出滿地猩紅粉末。這腥氣一下子就引來了成群的烏鴉,在磨坊上空盤旋,呱呱地叫著,就像在開一場詭異的音樂會。
陳三一看這架勢,抄起獵槍就要砸過去。張瘸子眼疾手快,死死地拽住了他。就在這暮色里,突然傳來咯吱咯吱的推磨聲。眾人定睛一看,七個小腳女人憑空顯形了。這七個女人紅衣綠褲,面敷鉛粉,臉色慘白得跟鬼似的,機械般繞著磨盤轉圈。她們腳跟都不著地,繡花鞋底還粘著黃符。每轉一圈,磨眼里就掉出顆帶血的牙齒。這可把大家嚇得夠嗆。
張瘸子一看,心里暗叫不好:“七煞鎖魂陣!”他想起師父以前提過這種邪術,說是活人生祭鎮于陽宅,就能保家族百年財運。他趕緊摸出懷里的魯班尺,這一摸,尺面上浮現出血絲般的紋路,直直地指向磨坊梁上懸著的八卦鏡。再仔細一瞧,那鏡面早已翻轉,背面還用朱砂寫著孫老爺的生辰八字。這事兒可越來越復雜了。
子時更鼓響過三聲,村口傳來馬蹄聲。張瘸子好奇啊,扒著窗縫往外看。這一看,可不得了,只見一隊紙扎人馬過來了。為首的舉著“冥府緝魂”的幡旗,那些紙人脖頸都系著紅繩,繩頭竟然都拴在陳三腰間。再看陳三,雙目翻白,跟丟了魂兒似的,機械地揮著馬鞭,身后板車上還堆著六口薄皮棺材。這場景,就跟拍鬼片似的。
張瘸子一看這情況,知道不能坐視不管。他一咬牙,咬破中指,在門框畫下鎮煞符,然后抄近路截住了陰兵隊伍。他舉起魯班尺,朝著紙馬就劈過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三突然暴起,指甲一下子暴長三寸,直插張瘸子咽喉。哎呀,這可太危險了。就在這時候,那只黃皮子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嗖”地從樹梢躍下,一口咬住陳三的耳朵,還大聲嘶吼:“孫守業!你害死親兒煉嬰煞,不怕斷子絕孫嗎?”這一嗓子,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后來啊,他們在磨坊地下掘出了七口槐木棺。這棺蓋都用鐵水澆死了,根本打不開。張瘸子按照黃皮子的指點,弄來黑狗血,淋透了棺木。這一淋可不得了,每口棺材縫隙都涌出黑發,那些發絲就跟有生命似的,纏住村民的腳踝,使勁兒往磨盤拖拽。這時候,孫家閨女突然狂笑起來,那笑聲別提多嚇人了。再一看,她眼珠都變成豎瞳了,然后抓起鐵錐,就往自己心窩捅。
黃皮子一看急得尾巴都炸毛了,大喊:“閨女性命連著陣眼!”張瘸子一聽,來不及多想,一下子奪過鐵錐,反手扎進自己殘腿。這劇痛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也看清了磨盤下的真相。原來七個嬰孩骸骨拼成了北斗狀,天樞位還埋著孫老爺的命牌。張瘸子想起懷里的半塊玉牌,就把它按進命牌凹槽。這一按,玉牌竟滲出鮮血,緊接著,空中響起了凄厲的兒啼聲,那聲音就像嬰孩在喊冤,聽得人心里直發酸。
就在東方快要發白的時候,七具紅衣女尸在晨光中化作了飛灰。那只黃皮子蹲在磨盤上,舔著爪子說:“孫守業用兒子魂魄養財,反被嬰煞反噬。那玉牌本是保家仙的信物,你既補齊了,往后就……”話還沒說完呢,這黃皮子就被孫老爺的鬼影掐住了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