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怎樣才能有個家
桔年用濕毛巾去擦拭非明的臉,一再地說:“怎么會,怎么會?只要你堅強點,他們一定會來的。”
非明說:“以前,我每天醒來的時候、做眼保健操的時候,就在想,會不會這一次我睜開眼睛,他們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可是我醒來過很多很多次,做了很多很多回眼保健操,睜開眼睛,什么都沒有。我知道他們不可能會來了。姑姑,沒有家的小孩會不會在另外一個世界也是一個人?我害怕一個人。”
饒是桔年已經看淡了許多許多的事,這個時候眼淚還是差一點涌了上來,可她不能在非明面前流淚。在非明陷入昏睡之后,她逃也似的離開病房,一個人躲在走廊的盡頭,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呼吸。不過是一個家,多微不足道的請求,那么多人急不可待地要擺脫家的束縛,有人偏偏就求而不得。她要怎樣才能給非明一個家?
韓述似乎是遇到了相當棘手的案子,這些日子更是忙得沒日沒夜的,他來看非明常常是趕在住院部夜晚門禁之前,有時非明都睡著了,他會靜靜地陪她們一會兒。每次離開,他都會在非明的床邊放一個不一樣的小玩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桔年太累了,好幾回,她靠著床頭柜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韓述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只有一次,她感覺到韓述給自己蓋上毯子,還有他的手很輕很輕地覆蓋在她的手上。桔年屏住呼吸,悄然等待著他的撤離,然而許久許久,久得她快要陷入另一場夢境,他的手還是小心翼翼的,沒有撫摸,沒有抓握,甚至一動也不敢動,就像飄浮在她手上的一片羽毛。直到桔年假裝在小寐中略略移動身子,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才默不作聲地再待一會兒,不久,桔年會聽到病房門微微吱呀地開合,腳步聲才漸漸地遠了。
唐業的辦公地點距離醫院頗近,所以他來得更容易一些,他在的時候,非明總是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唐叔叔,又看看姑姑,那老人精的樣子,好像她什么都懂,其實她什么也不懂。
桔年一直思量著要把唐業墊付給醫院的錢還給他,為了非明的病,她已經動用了韓述銀行卡里的錢,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她和韓述之間著實有太多的糾葛。她和韓述,韓述和巫雨,巫雨和非明,到底誰欠誰的,怎么算也算不清了,這已經夠復雜的了,唐業不應該再攪進來。正好平鳳還了桔年一些錢,加上自己手頭上的一些零碎,她正打算趁唐業來醫院,一道給他,誰知道偏偏那幾天,唐業都沒有出現。
非明枕頭邊有一本《少年維特之煩惱》,是唐業送給她的,唐業每次來,都要給她念上一大段,非明等著故事的下文,于是也追著問:“唐叔叔跟韓述叔叔一樣要加班嗎?他們又不是同事,為什么會一樣忙?”
冬至那天,桔年才接到唐業的電話。當時要不是來電中清清楚楚地顯示了對方的名字,桔年幾乎辨不出那個沙啞的聲音出自于唐業。
唐業在電話那邊只是問候非明,寥寥幾句話,他中途幾次停下來咳嗽。桔年才想起他上次的重感冒一直都沒有徹底地好,病情纏綿反復,這會兒竟像是越來越嚴重了。她謝過了唐業的關心,也禁不住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唐業苦笑著說:“也沒什么大礙,只怪自己在感冒初期沒重視,想不到現在嚴重起來,連續兩天連班都上不了,一直在家休養,可燒一直都沒有退下去。”
桔年也愛莫能助,本想說一聲讓他好好休息,誰知道話剛到嘴邊,就聽到電話那邊一聲脆響,原來唐業邊打電話邊往嘴里塞藥,暈暈沉沉之下,把水杯都摔破了。
桔年當下不由得添了幾分擔心,連連追問他有沒有被碎玻璃割傷,可對方很快就傳來了斷線的忙音,再打過去已是無人接聽。
這些年,桔年也沒有什么朋友,她信奉一個理念,人人獨善其身,管好自己,自求多福,那大家都清凈了。可唐業是個好人,也是少數能讓桔年安心泰然與之相處的對象,更何況他一直對她和非明關照有加,他現在這個樣子,桔年再置之不理,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時值下午兩點剛過,非明照例打著點滴沉沉入睡,桔年拜托隔壁床小朋友的外婆抽空替她照看一下非明,自己憑著記憶匆匆趕往唐業的住處。
午后的公交車在交通要道上堵得厲害,等到桔年到達唐業家門口已是一小時后,她唯恐唐業出事,也不敢耽擱,抬手就去按門鈴。
幾乎就在鈴聲響起的同時,門忽然朝內側開了。桔年沒料到會這么快,連手都來不及收回。然而站在門后的年輕男人卻不是唐業,桔年匆匆掃了他一眼,覺得有幾分面熟,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