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終歸有個地方等待我們回家
韓述很長時間沒有吭聲,桔年可以想象他咬著牙的模樣,他在試圖忍耐。最后他說了一句:“是啊,反正橫豎都是個不可能,我又何必浪費(fèi)唇舌,獻(xiàn)無謂的殷勤?”
說話間他已經(jīng)站了起來,看似隨意地說:“非明的盒飯我照例是多帶了一個,待會兒護(hù)士長會拿給你們,你別以為我錢沒地方花,明天就是除夕,醫(yī)院吃飯的人少,今天食堂已經(jīng)停了伙食,外邊也別想輕易買到吃的去。”
他的車停在門口露天處,桔年看著他一路跑著沖進(jìn)雨里,筆挺的黑色大衣,瞬間就濕得一塌糊涂,而他從電梯里走出來時手里拿著的傘還擱在她的腳邊,雨傘沒有全干,每一個褶皺都整理得服服帖帖。
桔年一直坐到陳潔潔從醫(yī)院里離開,她回到病房,虛弱的非明、白色的背景、永遠(yuǎn)打不完的點(diǎn)滴,跟以往一樣,沒有任何的不同。非明倒是醒著,雙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不久之前她和她的親生母親經(jīng)歷了什么。
給她們送飯過來的不是護(hù)士長,而是值班的孫瑾齡。她把幾個餐盒放在非明的床頭柜,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一手掀開其中一個餐盒看了看,淡淡地說:“我說是怎么回事呢,最近他天天回家吃飯,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在廚房守著家里的阿姨給他換著花樣做,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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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年還猜不透孫醫(yī)生最后那一聲笑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打算往下想,只說了聲“謝謝”。孫瑾齡出去后,她打開尚是溫?zé)岬摹翱觳汀保J筍肉絲配培根鱈魚卷,外加一盅山藥煲小排,居然還另有兩杯新鮮的檸檬茶。非明什么都吃不下,勉強(qiáng)喝了桔年喂的一點(diǎn)湯。桔年也沒什么胃口,但是看到眼前這番,還是每樣都吃了一點(diǎn),胃里充實(shí)的感覺才讓她真實(shí)感到自己仍在人間,仍需要那點(diǎn)煙火氣息。
收拾餐盒的時候,似乎忘卻了語言功能的非明忽然對桔年說了一句:“姑姑,我要回家。”
不知道是因?yàn)閷Ψ敲鞑∏榈目紤],還是緣于節(jié)日特有的氛圍,或者還有孫瑾齡的默許,總之,桔年帶孩子出院回家過年的請求意外地得到了院方的準(zhǔn)許,只是要求病人如感不適,隨時就診,并且春節(jié)一過,立即返院。
除夕一大早,是唐業(yè)開車來接桔年姑侄倆回的家。唐業(yè)的重感冒基本上痊愈了,可是一張臉上雙眼深陷,容光黯淡,竟比病時更為憔悴。桔年簡單問起他的近況,他只是說,檢察院的人后來還找了他幾次,照舊是無休無止地盤問,但是除了限制離開本地,其余的行動尚未受到影響。
除夕是中國人一年一度的大日子,但是老天似乎存心跟人間的喜慶作對,天暗得像罩了一口大鍋,雨一夜沒停。到了早上,雨水開始夾著細(xì)細(xì)的雪粒打了下來,冰碴子和著潮濕的風(fēng)撲面而至,刀割似的,這是不少旅居南國的北方人也忍受不了的附骨之蛆般的寒意。
非明從坐上唐業(yè)的車子開始,精神頭明顯地好了起來,她靠在姑姑的身上,張大眼睛朝車窗外張望,白得泛青的面孔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嫣紅。車子經(jīng)過火車站時,非明更是萬分好奇地看著車站廣場上的人頭攢動。姑姑說,那么多的人冒著雨,冒著寒風(fēng),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理由―回家。
“我也可以回家了。”非明喃喃地說。
桔年摸著她滾燙的臉蛋連連點(diǎn)頭,那個被全世界遺忘的破敗院落,總歸是個可以收納她們身體乃至靈魂的所在,她跟非明一樣,忽然無比渴望回到那個地方。
唐業(yè)幫她們安頓好,末了,他說道:“桔年,今天是年三十,要不你和非明就去我家一塊吃年夜飯吧。”
桔年猶豫了一會兒。
唐業(yè)接著說:“也沒別人,我也是個離孤家寡人一步之遙的主兒,姑婆在家做飯,老人家怕孤獨(dú),她也讓我叫上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