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原諒,并不代表我忘記
韓述臨時離場,朱小北在球館里獨自坐了會兒,一個中年大叔見她落單,邀請她打了兩局,朱小北在大叔身上收獲了大獲全勝的快感。末了,大叔邀請她共進晚餐,她以自己要回家?guī)Ш⒆訛橛删芙^了,收拾好東西走出球館,太陽西沉,在天邊只余一抹紅暈。
這個球館朱小北來得少,附近一帶也不是很熟,今天韓述跟她提起了桔年,她才記起桔年以前跟她說過,離這不遠有個小牛肉面館味道相當不錯,朱小北卻一直無緣得試。看樣子韓述短時間內(nèi)是不可能脫身了,現(xiàn)在不正是去品嘗牛肉面的好機會嗎?朱小北也是行動派,決定了,就二話不說按桔年說的方向?qū)ふ摇?br/>
朱小北從小生活在北方,腳踩著的是一馬平川的土地,她家鄉(xiāng)給人指路習慣指東西南北,東西走向的是街,南北走向的是道,一說就明白。可是到了南方,這些概念完全失去了意義,G市就是一個典型,大大小小的馬路、巷子如蛛網(wǎng),完全不按牌理出牌,這里上個坡,那里拐個彎,朱小北自認方向感極好,初來之時也犯了暈。這邊的人指路也有意思,不說方向,只喜歡講左右,往左,往左,再往右,往右,拐個彎,一不小心就走成了個中國聯(lián)通的標志。
好在桔年不這樣,她指路別有一番意思,她說你在xx路,看見一棟高樓,金燦燦的,就朝那走,然后走過那個有點歪的紅綠燈,往前數(shù)第五盞路燈對面的地方就是巷口,巷子里有不少小吃店,那家牛肉面館沒有招牌,只有一棵很像“亢龍有悔”的樟樹,樹旁邊就是了。
桔年說起那些特征物的時候那么言之鑿鑿,好像比起左右東西,那才是永恒不變的。朱小北當時聽著覺得好玩,現(xiàn)在一路走過去,金色的大樓,有點歪的紅綠燈,第五盞路燈對面的巷口,巷子里的小吃店……竟然一樣不差,而且那棵奇形怪狀的樟樹,除了黃日華版《射雕英雄傳》里郭靖經(jīng)常比畫的降龍十八掌第十八式“亢龍有悔”,朱小北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找不出更合適的詞來形容它。
站在樹下,紅燒牛肉面熱騰騰的香味撲面而來,其實比起跟韓述吃飯時,他對場所、餐具、氣氛的講究,朱小北更喜歡這樣人間煙火的味道。小小的店面,簡陋得可以,不過正趕上晚飯時間,食客那叫一個多。朱小北吆喝了很久,店老板才給了她一張招牌牛肉面的塑料小牌,然后她又繼續(xù)為在擁擠的店面里找位子而發(fā)愁。
店里的空間也就十來平方米,不規(guī)則地擺著幾張低矮的小方桌,朱小北放眼望去,揮汗如雨毫無形象吃面的人里,年輕的俊男靚女還不在少數(shù),她看著看著,眼前忽然一亮。奇了怪了,難道真的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桔年,謝桔年?”
朱小北可管不了那么多,隔著好幾個人呼喚著那張熟悉的面孔。
桔年真的是在那里,她忙了一天,現(xiàn)在才下班,布藝店離這就兩個路口。非明去上羽毛球訓練課的日子,她通常很少開伙,隨便找個地方解決肚子問題。
牛肉面很燙,桔年吃得很慢。她的那種慢不是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雅和矜持,而是不趕時間的閑適,沒有人在等著她,她也不等待任何人,仿佛這樣一碗面條,可以慢悠悠地吃到地老天荒。
桔年聽到有人在喚自己,停住了筷子。“朱小北!”她不由得笑了起來,招呼朱小北過來。
“我第一次來,就逮著你了,你說巧不巧?”朱小北說。
“一直說要跟你一起吃牛肉面的,擇日不如撞日。”
說話間,朱小北才發(fā)現(xiàn)桔年并不是一個人,她的對面坐著個年輕女孩―又或者說是女人。之所以這樣不肯定,是因為那女子濃妝覆蓋下,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更無從分辨年齡,朱小北只能從她蕾絲的粉色低胸露臍T恤包裹下的妖嬈身軀判斷出她年紀不會太大。這個時候天還沒有全黑下來,說實在的,朱小北沒有在自然光線下見識過如此艷俗的打扮,頗有些驚訝。
那女子看到桔年遇到了熟人,拍拍膝蓋站了起來,騰出自己的位置,然后對桔年抬了抬下巴,“我先去開工了,你們聊。”她沒有跟朱小北正面打招呼,說完就走了出去,擦過朱小北身邊時,一股濃烈的廉價香水味灌入朱小北的鼻子,朱小北強忍住了打噴嚏的欲望。桔年倒也不留,只低聲說了句:“小心點吧。”
那女子笑笑,也不回答,走出了幾步,從緊身牛仔褲后面的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煙盒,佝僂著背點著了一根,漸漸走遠。
朱小北自稱走南闖北,沒什么沒見識過的。其實她的家庭根正苗紅,老娘管得緊,從小到大受的教育又中規(guī)中矩,雖喜愛四處闖蕩,可遇見的結(jié)識的多是斯文人。她不習慣韓述的精致生活,真正的社會底層卻也難得接觸。之前坐在桔年對面的女子,一身的風塵疲憊之色難掩,很容易對其從事的行業(yè)有不純潔的聯(lián)想,對于這類人,朱小北過去只從各類媒介的社會紀實欄目中得見,這么近距離打照面,倒是頭一遭,因此很難不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