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怎樣才能有個家
桔年送走了來醫(yī)院探望非明的老師和學(xué)生代表,心里也頗為無奈,他們是好心前來,可是根本就沒有得以進入病房。因為非明從得知老師和班上的同學(xué)要來看自己這一消息后,就一直哭鬧個沒完,她以激烈的態(tài)度回絕了這次探訪,那哭聲讓桔年不得不滿是歉意地送客。
班上那個叫李特的小男孩離開的時候還依依不舍,他甚至扯著桔年的手問:“阿姨,我就看謝非明一眼行嗎?等她睡著了再看也可以的。”桔年知道,非明一直渴望著擁有這個聰明又好看的男孩子的注意,假如非明把自己當成白雪公主,那李特毫無疑問就是她的白馬王子。然而,桔年更知道,這個時候李特又恰恰是非明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老師和小朋友們陪著你說說話不好嗎?說不定李特還可以給你補補課。”桔年后來這樣對非明說。
非明半靠在病床上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入院不到半個月,她瘦了整整一圈。盡管醫(yī)院已全力治療,但是她頭痛和痙攣的次數(shù)卻越來越頻繁,隨之而來的還有嘔吐和全身的疲乏、虛弱。原本就不大的一張臉,消瘦得讓人心驚,血色漸失的面龐上,醒目的只剩下一雙大眼睛,而那眼睛里的稚嫩朝氣也在病痛中慢慢消磨。
“姑姑,你真的相信我還能回到學(xué)校嗎?”
非明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過多的表情,也許難過的只是桔年而已,她那么努力地瞞,不過是想讓孩子高興一點,然而,非明的敏感和早慧卻讓這善意的謊言如風(fēng)中的殘破窗紙,輕易就破了,縱使她還不完全知曉自己的病因,但絕對已明白自己躺在醫(yī)院不是個小小的意外插曲。
令人費解的是,非明對老師和同學(xué)的探望極度抗拒,可是對于只探望過她一次的謝茂華夫婦和謝望年,卻一再地提及。
“公公、婆婆說了還會再來看我的,還有舅舅,為什么他們還不來?婆婆還會不會給我?guī)裏醯碾u湯?”
桔年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可以說“公公、婆婆”和“舅舅”暫時沒有時間,但是非明耗在醫(yī)院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長,她能騙多久?然而她又怎么能告訴非明,她幫不到小舅舅轉(zhuǎn)正,所以公公、婆婆將再也不會來了。似乎任何一種答案都會讓非明更加難過。
所以,桔年只能默默地自己給非明燉雞湯。她明明記得她母親的廚藝并不佳,可是不管她用了多少方法多少火候,非明總是說喝在嘴里覺得淡了些,這孩子念念不忘的還是她“婆婆”的雞湯。
“公公、婆婆你都沒見過幾次,難道平時朝夕相處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比不上他們?”有時候?qū)嵲跊]有辦法,桔年就這么問非明。
非明答得理所當然,她說:“姑姑,那怎么能一樣?老師是老師,同學(xué)是同學(xué),可公公、婆婆還有舅舅是我的親人。”
“有區(qū)別嗎?”
“當然有,朋友、同學(xué)、老師都會離開,可是親人不會。”
桔年聽完這句話,當時別開臉去,很久都不敢看著非明。
因為她太了解,只要是活著的人,都難保不會離開。
但這些都不能告訴非明。非明是個不一樣的孩子,她太渴求愛和一個家,那種對親情和團圓的期盼已近乎偏執(zhí)。這又怎么能責(zé)怪她?父母、親人這些天經(jīng)地義的東西,她什么都沒有,我們不都是瘋狂地追求自己從來都沒有的東西嗎?桔年甚至開始明白,也許非明留戀的不是婆婆雞湯的味道,而是她想象中家的味道。桔年束手無策,她已竭盡全力給予非明一切,卻唯獨給不了非明渴望的這種味道,因為她品嘗過的也是那么的少。
這種無力感隨著非明病情的惡化益發(fā)的深濃,直至有一次,非明在持續(xù)的低燒中迷迷糊糊地問起自己的名字,她說:“姑姑,‘非明’是不是說我是個來路不明,沒有人要的孩子?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爸爸媽媽和公公、婆婆都不要我?”